此时,王二郎王洁道:“昨夜太子抱着卢良娣的尸身痛哭了一夜,直到天亮,口中絮絮叨叨着悔恨自己不该带卢良娣出门,今日滴水未进,衣衫也没来得及换,便开始着手调查刺客一事。”
谢环听后拧眉,问:“昨夜东宫可有抓捕到刺客?”
他们得到消息时已经迟了,刺客早跑没影了,但也迅速派了人协同东宫人手一起抓人,可惜没抓到,不知太子私底下可有抓到活口。
王洁摇头,“那伙人狡诈如狐,反追踪能力很强,但凡被抓到便立即服毒自尽,并且根据死了的人查看,发现他们的长相皆为胡人!”
他们猜着的那些人,可仅是猜测,凡事讲究证据,眼下没证据,他们不能直接动手啊!
即便是根据刺客尸身怀疑凶手,也该怀疑匈奴和鲜卑!
这才是王谢最气恼的!
以他们的猜测,可不最后追查下去,可能查到的是异国刺客,把真正的幕后黑手摘干净了。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道:“郎主、郎君,太医来了!”
众人回头,只见一名太医脚步匆忙赶了过来。
他刚想要对着众人行礼,王司空便立刻伸手制止了他,急切道:“罢了罢了,莫要多礼,还请林太医速与我儿瞧瞧!”
这名太医自然深知此事非同小可,遂赶忙应下,迅速移步到大堂中央。
他步伐飞快走到王政尸体旁,仆人指示了王政的伤,林太医小心掀开了王政胸口处的衣衫,顿时,一道触目惊心的黑色伤口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林太医不敢有丝毫怠慢,全神贯注、仔仔细细地开始检查起来。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林太医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一旁的谢钟情看到这一幕,竟忘记了哭泣,只是呆呆地望着太医,心中迫切等待着最终答案。
此时,王大郎也按捺不住,连忙走上前去问道:“林太医,不知舍弟究竟是中了何毒?”
这种毒极为罕见,一晚上,王氏请遍了建康的所有医师,都未能知晓。
正因如此,今日一早他们才特意派人去将林太医请来检查。
林太医取了王政伤口上的残毒,用自己带来的医药工具进行识别确认。
捣鼓了好一会儿,林太医看着自己检测出来的结果,神情显得惊疑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此毒……当真是前所未见,而且其毒性竟与官家所中之毒颇为相似!”
“什么?!”
听到这话,全场所有人都不禁惊愕得张大了嘴巴。
谢司徒率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紧皱起眉头,再次向太医确认道:“林太医,你此话当真?可有十足把握?”
林太医拱手,郑重答道:“下官绝不敢欺骗诸君,经过下官的仔细查验,可断定此毒的确与官家所中的毒素属于同一来源。”
王政这毒是涂在箭簇上,直入心肺,皇帝是涂抹了在奏折上,在与身上的熏香相作用,方式不一样,可最终药性相似。
看来是出自同一个毒师之手!
王谢闻言众人狠狠吃了一惊。
与官家中的毒相似?!
这还得了?
也就是说,杀王政的人,应该是给官家下毒之人是同伙!
那问题可就大了!
不知卢良娣中没中毒。
谢司徒与王司空对视一眼,二人达成一致,决定去去东宫,将此事告知于太子,许能为陛下中毒一事找到些线索。
谢钟情此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看来,这些刺客,真的是来杀太子的!
她的景烨死得冤枉!
此时此刻,谢钟情又恨又悔,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与景烨出门,一个上元节而已,不过不成吗?
要不是为了陪她玩,景烨也不会……
谢钟情越想心越痛,自责与懊悔快淹没了她。
苏氏抱着女儿,轻柔地用手帕替她擦拭着不断滚落的泪珠,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阿鸾,阿鸾,阿母在这里陪着你呢,不要再哭泣了,好不好?你这副模样,让阿母怎么能放心得下呀……”
然而,无论苏氏怎样柔声安慰,谢钟情的泪水依然控制不住。
直到她已流尽了所有的眼泪,只感到无比的疲惫和虚弱,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般,无力地倚靠在母亲苏氏的身上。
尽管如此,她那空洞无神的双眼却始终牢牢锁定在王政毫无血色面容上。
在经历了极度的悲伤之后,谢钟情的内心深处渐渐萌生出一股强烈的恨意。
这股恨意犹如燎原之火,越烧越旺,使得他原本就充满哀伤的目光变得愈发阴冷起来。
景烨绝不应就这么不明不白枉死!他的生命不该如此轻易消逝!
他那么好的一个人啊,本该有大好的未来!
她必须为景烨报仇!
……
谢司徒和王司空一同走进了东宫,当他们看到眼前的场景时,不由得双双愣住了。
只见太子正紧紧拥抱着怀中的一个女子,仔细一看正是卢良娣,太子满脸都是痛苦和绝望的神情,那模样简直与谢钟情如出一辙。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读到了震惊和难以言喻的凝重之色。
过了好一会儿,谢司徒才回过神来,朝着太子轻声唤道:“太子殿下?”
听到声音,太子缓缓抬起头来,众人这才发现,他身上那件原本洁白如雪的衣衫此刻早已被卢良娣身上涌出的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血迹干涸后留下的痕迹,看上去触目惊心,让这位堂堂的一国储君显得异常狼狈不堪。
若换做以前,谢司徒一定大骂一句荒唐,指着太子鼻子斥责其有亡国之相,学什么不好,非要去学纣王幽王之流,沉迷女色,为个女人失了理智。
可谢司徒不能说,因为他自己也有心爱的妻子,若苏氏死后,他定然比太子还要疯!
问题是,太子像是这般深情的人吗?
听到动静,太子的目光自卢楚儿身上抬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见来者正是谢司徒和王司空二人,他不禁微微一怔,随后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开口问:“原来是谢司徒和王司空啊,不知两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可是寻到了刺客的线索?”
此时的太子看上去神情憔悴,双眼布满血丝,显然是整夜未眠,痛哭整晚。
不难看出,对于昨夜所发生之事,他内心亦是充满了无奈和不情愿。
一时间,谢司徒二人犯难。
难道真不是太子有意为之?
这事先不提,先把毒一事说了。
王司空向太子拱手行礼,严肃道:“回太子殿下,臣等确实得到了一些重要的线索。”
听闻此言,太子满是倦意的面庞瞬间焕发出神采,急急起身,追问:“什么线索?快说!”
言语间,仿佛恨不得将刺客全部抓住,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
王司空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犬子四郎昨日遇刺时,胸口所中的那箭,箭簇上涂抹了剧毒。
今早林太医前去查看过了,据他所言,这种毒药与陛下身上所中之毒颇为相似,极有可能源自同一种毒师之手。”
太子听后大吃一惊,失声叫道:“竟有这等事?!”
王司空点了点头,接着道:“犬子身上其余的伤口均无毒素残留,唯独那支射中胸口的箭上有……”
话说至此,王司空想起自己儿子惨死的模样,不由得喉咙哽塞,一时难以继续言语下去。
深呼吸几下,稍稍平复了下情绪后,他才又补充道:“依微臣之见,这伙刺客恐怕与企图谋害陛下之人乃是同一人派出来的。”
太子闻言,眉头紧紧皱起,陷入沉思。
未几,他脸色凝重道:“此贼可恨!敢毒害阿耶,还杀了孤之爱妃,又累及王太常!着实可恨!孤定要他们千刀万剐!!”
一刹那,太子身上陡然爆发出强烈怒意与杀意,东宫内侍宫女见此,吓得一个觳觫。
话说到牵扯王政,谢司徒那一双犹如猛虎般锐利的眼睛,此刻暗幽幽地紧盯着太子,似要透过他的外表直视其内心。
然,太子却对此像是浑然不觉,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话。
他先是稍稍停顿了下后,满脸愧疚开口:“一切皆是孤之过,那些刺客显然是冲着孤而来的。
谁能想到,楚儿竟与孤走散了,后来她又恰好与王太常相遇。
想必,那群刺客见到他们在一起,便误以为王太常就是孤,所以才有了后面的……”
说到此处,太子的脸上满是痛苦与自责的神情,及深深的懊悔之意,他发出一声悲泣,“是王太常替了孤死啊!孤如何心安!”
一声高昂的悲泣后,太子又红着眼睛,继续喃喃自语着:“早知会发生这等事,孤定会好好照顾楚儿,绝对不给刺客任何可乘之机,更不会因为自己的疏忽,连累了无辜的王太常……
不!错了,不对!是孤不该带着楚儿出宫!孤就不该带她出去啊!”
越说越激动,此时的太子,面色之上除了那真切的痛苦、自责以及懊悔之外,看不到其他一丝一毫的心虚之色。
他的表情真挚而诚恳,让人几乎难以从中看出任何破绽或者端倪。
这件事情竟太子率先主动提起,而且他表现得如此愧疚,以至于王司空心间不禁猛地一痛。
难道事实真就如太子所说的这般简单吗?
真的只是一场巧合而已吗?
紧接着,太子缓缓抬起头,目光直直望向王司空。
突然,他快步向前走去,伸出双手,充满愧疚而又激动地一把抓住了王司空的手臂,声音略微有些颤抖:“王司空,这一切确实都是我的罪过,是孤对不起王太常啊,都是我……”
话刚出口,便作势要屈膝跪地。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王司空身形一闪,如疾风般迅速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对方,口中连声道:“诶诶诶!万万使不得呀!殿下您身份何等尊贵,四郎能为太子您舍身赴义,这乃是身为臣子应尽的本分和荣耀!况且世间之事变幻莫测,您也是不愿见到如今这般惨状的……”
言毕,王司空转过头去,目光落在了卢楚儿身上,他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之情以及痛楚之意。
太子闻听此言,脸上的愧疚之感并未稍有减轻,反而愈发沉重起来。
他眉头紧蹙,满脸懊悔之色,万分诚恳道:“此事终究是孤思虑不周,是我一时疏忽所致……”
谢司徒急迈步向前,与王司空一道搀扶住太子,宽慰道:“殿下您实在是言重了,此事怎能怪罪于您呢?一切皆是命数啊……”
当“命数”两个字从谢司徒口中说出之时,王司空不禁浑身一愣,瞬间陷入了沉默,下一瞬,转头深深望了眼身旁的谢司徒。
太子仍沉浸在自责中无法自拔,脸上始终愧疚,嘴里不停念叨:“可孤心里实是难安啊……终归是我牵连了王太常……”
王司空强忍着内心的悲痛之情,声音略微颤:“殿下若是着实觉得过意不去,那就烦请殿下务必将那真正凶手给揪出来!”
说完,王司空眼眶通红,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一定!一定!孤定会亲自带领那个恶贼到王太常的坟茔前忏悔赎罪!”太子一脸坚毅之色,咬牙切齿,仿佛要将幕后凶手生吞活剥了。
王司空听完太子这番恳切之词后,微微颔首,认可了他的话。
谢司徒轻声安抚道:“殿下,请您千万要保重身体,您可是我大晋的储君,现如今陛下龙体欠安,正卧病在床,整个大晋都把希望寄托在了您身上,您可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啊!”
谢司徒语重心长说着,脸上满是忧虑之色。
“是啊,殿下。”王司空接话,“倘若您出了什么意外,那大晋江山社稷恐怕要陷入混乱了。
所以,无论如何,您都必须要好好保重身体,振作起来,查明谋害陛下的真凶,为卢良娣与犬子报仇!将恶人严惩不贷,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在谢司徒和王司空一番苦口婆心的轮流劝解之下,太子紧绷的神情终于逐渐缓和下来,对二人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