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方君子郑知南。
天之骄子郑知南。
一颗好大白菜郑知南。
把我送到沈府门前时,还是在三踌躇。
眼下,不是时候,他不能出现在我爹娘面前。
女婿要见岳父和丈母娘,他心虚的厉害。
考虑到我的名声——
大晚上的,我被一个陌生男子送到沈府,身上穿得还不是出门时那套衣服,这说的过去吗?
于是,我把手一挥,送别了郑知南后,独自面对我爹娘的怒火。
一到门口,我爹娘心急如焚,在门口走来走去,恨不得下一次打断我的腿。
可见到我平平安安回府时,又不忍心了,赶紧把我迎进门。
直到看清我模样后,爹娘的脸像打翻了酱油的铺子,精彩纷呈。
我娘赶紧把我拉回内院。
我爹背着双手,语气森然,牙齿咬得咯咯响:
“明日,若我在府内外听到一丝关于小姐的流言,你们这双腿就别要了”。
这话,分明是对守在府外那群家丁嬷嬷们说的,我却忍不住抖三抖,我爹凶起来,是真有几分渗人。
……。
这场景,爹就不适合在了,毕竟,夜审女儿这件事还得娘出马,娘的语气前所未有严肃起来,她美目聚起薄怒,眉头紧蹙:
“拙儿,从实招来,你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我思忖着,不就是夜不归宿,回家时换了件衣服吗?搞那么严重作甚。
直到我娘拉着我,端端正正坐在镜子前,我才发现,我可太诡异了。
两只眼睛,肿得根本不能见人,回家前又哭了几遭,现在眼眶又红又湿,偏偏嘴咧开直笑,笑得像个二傻子。
更可怕的是,我嘴唇被咬破了,结了淡淡的血痂,但明眼人一见就猜到怎么回事。
我白日跟陈不闻出门时,明显穿的不是这件衣裳。
若非我爹下了死命令封口,想必明日就该流出几种版本不同的八卦了:
沈小姐和陈公子婚前苟且,二人暗通款曲,结果陈公子提起裤子不认账了,所以沈大小姐学孟姜女哭到长城。
二人在郊外吻得难舍难分,嘴唇都啃烂了。
不对不对。
是咱们大小姐对陈公子,霸王硬上弓,二人干柴烈火在茶馆就做下了丑事,事后,大小姐特地换了一身衣裳,生怕招人话柄。
无论是哪一种,我这名声都不能要了。
哎。
……。
我忽然理解娘的怒火,若有一日我的女儿,背着我这么瞎闹,我非打断她一条腿,现在看来,我爹娘对我,简直是纵容宠溺得不行。
我决定言简意赅,哄好我娘:
“娘,我裤子有血,弄脏了”。
果然,娘脸色大变,赶紧拉着我检查一番,然后匆匆从柜子里拿出一早准备好的月事带。
我盯着它瞧了半响,问:
“娘,你什么时候准备好的,这不都得临时做吗”?
娘笑了笑,眉目格外温柔,她拉着我的手,仔仔细细端详着镜子里,那张和她长得五分相似的脸,如果不是嘴唇破了眼睛肿了,该是七分相似。
“一早就准备好了,我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
我娘想了想,理智地把“人未识”三个字咽下去,从我回沈家起,我娘就把该备好的都备好了,我卧室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四季的衣裳,用惯的书桌笔墨,包括院子里的丫鬟,一箱一箱首饰。
只是我娘没料到,我那方面比寻常人晚一些。
烛光下,娘的眼神越发温柔起来,这段日子,娘和爹的感情慢慢修复,倒真有种岁月静好的味道,我私心里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持久些,再持久些。
可理智清楚的告诉我:眼前宁静,不过是暴风雨来袭的前夕。
我的心,变得有些沉甸甸的,我没想到,娘接下来那句话,让我的心彻底滑到悬崖边:
“我家女儿长大了,都学会撒谎骗爹娘了,招了吧,你今日出门见了谁?陈公子这个锅,替那位足足背了半年多,也不容易”。
我脊背有些冒汗,讪讪地笑:
“那啥,娘,我好困呀,你说什么呢?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娘居高临下睨了我一眼,把我按在凳子上,不许我溜走。
“你是我女儿,陈不闻那小子能不能拿住你,我还能不知道?你今日像偷腥的猫儿般,和当日我见你爹那场景,一模一样,陈不闻名义上跟你往来大半年,也没见你像今日这样”。
果然是知女莫若母,我还想打着哈哈,撇开话题:
“娘,你怎么那么聪明,简直是火眼金睛,你怎么知道我跟陈不闻只是演戏”?
娘噗嗤一笑:
“说来也奇怪,陈公子明明年岁比你大上三四岁,可对女儿你的态度,就跟赵家小七般,像个乖顺的弟弟,被你拿捏得死死的,他小时候也不这样”。
可不嘛,小时候陈不闻是第一个敢扯我头发的混账,张扬跋扈地没边。
我娘常年养在深闺,可能不明白一个道理,要想征服一个男人,要么让他爱上你,要么把他狠狠打一顿,打到服服帖帖,打到他心悦诚服,打到他心甘情愿当你小弟。
郑知南属于前者。
陈不闻属于后者。
自从在静婳台,我在棋道上把他压得连气都喘不匀后,他见我时,多了几分忌惮,后来,又拿到我给他的棋谱,他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江南,他又多了个噩梦。
因为郑知南的存在,陈不闻深刻认识到,自己压根不适合科举那条路,反正他也志不在此。
因为我的存在,陈不闻偶尔会怀疑下,自己会不会同样不适合“成亲”?如果真被刀架在脖子上,要娶沈藏拙,他宁可剃发出家,或者把自己掰弯了。
……。
可我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娘的问题,娘想知道,陈不闻到底是替谁背的锅。
我搓搓手,颇有些狗腿,缠着娘的胳膊撒娇:
“娘,你还不信我的眼光吗?等时机成熟,我绝对给你拐一个皮囊最漂亮,有大本事的女婿回家,给你和爹养老”。
要摸了摸我的头顶,使劲揉了揉,想着我打小就是个敢惹泼天大祸的性子,她颇有些担忧。
只是,我没想到,接下来娘一番话,会让我恨不得连夜卷起包袱,离家出走。
娘吞吞吐吐,十分为难:
“来不及了,你爹什么性子你也知道,娘都看出来的事,能瞒过你爹?陈公子明日也不用上门了,你爹希望,让你和齐家联姻”。
娘想了想,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试着联姻,先和齐小公子接触看看”。
“自你从衙门回来,齐家几次派人询问你的情况,齐小公子下了几次帖子,想来探望你的伤情”。
“连齐老夫人都下了帖子,齐老夫人家世显赫不说,对拙儿你倒是一万个满意”。
娘踌躇良久,又接着道:
“你生辰那日,齐家三位公子都来了,大公子那番话倒颇合我心意,将来你若有了孩子,过继一个倒沈家,养在我们膝下”。
得,我明白了。
娘快被策反了。
开始馋外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