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已经很久没有受这样狰狞的皮肉伤。
封瑾言看着镜子里惨不忍睹的后背,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是抱着叶向晚摔下楼梯的。
只是后来头撞到了墙,他好像有一会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差点被叶向晚的状态吓死,完全没时间注意自己受没受伤。
而且刚才脱衣服的时候也没开灯,估计衬衫上边有一小块都是血。
封瑾言皱起眉,抬手摸了摸脑后,才发现那里已经肿起来了,怪不得头这么疼,估计是有点轻微脑震荡。
他转身撑住洗手台,看着镜子里朦胧的自己伸手把上边又渐渐蒙住的雾气抹开。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视线移到那只刚好没多久的胳膊上。
这是他第二次护住叶向晚。
那是种刻进骨骼里,完全脱离了所有情绪的反应。
七年前,叶向晚突然消失不见了,几乎一个月然后一通电话就把他踹开,紧接着自己就被扔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国外。
整个过程迅速得他几乎是懵的。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过来的,最开始他怒得每天都会把住处的东西砸得稀碎,在一片残破中嘶吼着用掉最后一丝力气,然后跪倒在地上,蜷缩进角落。
他不明白为什么,时至今日也不明白。
太突然了,就好像上一秒他还在云端,突然就被最重要的人一把从高空推下,在让人恐惧到浑身战栗的失重感里,猛地坠入万丈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但在这片汹涌的怒火整整燃烧了一个月后,他终于受不了了。
他疯了一样地给叶向晚打电话发消息,可是根本联系不上,叶向晚把他所有联系方式都已拉黑。
他依旧没有倒过来时差,每天都会在夜里惊醒,然后挣开眼睛就慌忙捧起手机查看,像是握着世界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没有回复,从来都没有。
叶向晚就这么干干净净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仿佛她从没上过龙川,他没遇到过叶向晚。
没有那个在他长腿一伸,就能勾着的座椅,没有那每个角落都藏匿着暧昧的日记,亦没有那个隆冬月色下热切的深吻。
封瑾言几乎自虐般的,每天一遍一遍听着打不通的电话播报音,一遍一遍地盯着聊天框里成千上万条红色惊叹号。
每一眼都是一次凌迟,一刀一刀捅得他千疮百孔。
然后在那种痛到几乎麻木的呆滞中昏沉睡去,但不过片刻,又会在像身处猛兽巨口般的黑暗中蓦地惊醒。
他第一次知道黑夜和白昼都能如此漫长,长到他感觉不到自己在活着。
他的时间仿佛停歇在了那个仲夏的下午,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抱着膝盖蜷缩在日光照不到的墙角里,然后抱着手机长久长久地发呆。
后来很多人说他病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病了,但他知道他一直很清醒,清醒地看着自己堕落、沉沦。
其实他仅仅只是想找一个女人而已。
一个他用眼神、手指唇瓣……描摹过无数遍身体的女人,一个他融进骨血刻在心尖上的女人,一个彻头彻尾欺骗他、利用他抛弃了他的女人。
可是他找不到了。
那个女人离开他了。
后来,霍思卿找了无数个心理专家,其中有人跟他说谁离开谁活不下去?
是啊,他当然能像已经死了一样继续活着。
后来,专家们花了三年多的时间,终于把他带出了那间屋子。
房前的花已经开了三载,窗外的梧桐又高了一截。
他在镜子里已经有些认不出自己了,那个瘦得有些脱相,但他的个子却超过了比他高的男生,也不再是叶向口中的第二。
可你在哪呢……
没关系,既然我找不到你,那我就让自己出现在全国人民的眼睛里,让你永远也避不开我的消息,让我一直存活在你的视野里。
人们都说,当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死了,那时你才真正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叶向晚,你就是那个世界,我要你眼睛里一直映着我。
求你,让我活下去。
因为……我真的……好想再见你。
封瑾言忍着血洗了个澡,房间里有应急箱,他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扒了扒半干的头发习惯性走进卧室。
紧接着脚步倏然顿住,借着手机微弱的光线,他看见叶向晚蜷着身子缩在床里,呼吸均匀绵长,安静得像只团在角落里睡觉的猫儿。
病房只有一张大床,但是客厅的沙发很大,可以让陪护的人睡觉。
可是封瑾言本应转身退出去的脚步,就那么钉在了原地。
空寂的房间里似乎有隐约的心跳声,有些急促,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站到头发都已经干透,水分蒸发了的皮肤有些紧绷,扯得背后的伤格外疼。
他其实从来都不是矫情的人,这么多年在商场叱咤风云,什么事情都碰到过,他站的越高,就越多人想要他死。
有一次他开车出了事故,他整个人差点没被甩出车,猛烈的冲击力瞬间把他撞得昏了过去。
结果腕骨、左腿全部骨折,身体大面积挫伤,于是在家养了好久的病,接着又回公司工作,这些没断骨头的小病小痛他从来都不在意,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就觉得那痛楚格外难忍。
人一旦有了什么牵挂的东西,就会想活下去,也显的格外的疼。
封瑾言没有回到客厅,他反手轻轻关上了卧室的门,走到床边站定。
叶向晚没有醒,还保持着躺下时的姿势没变,似乎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现在睡得格外的沉。
长长的发丝有些凌乱却柔软地散落在洁白的枕头上,蓬松的被子一直拉到精致的下巴,不知为什么,就算睡着了,叶向晚的眉头依然紧蹙着,似乎被什么化不开的秘密囚困着,不得片刻安稳。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没有告诉我……叶向晚……”
封瑾言看着病床上女人那线条精致又冷淡的眉眼,轻轻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