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若画醒来,本来仁义想告诉大家他们已经结婚的好事,那知家里根本就没退成姜家哪门娃娃亲,结果闹得她痛哭流泣不说,大家也都抑郁而散,晚上娘又对她说了很多姜家的事,直到父亲青山从佘家回来说姜家父女主动来佘家的事,母亲王缃云唉声叹气的诉说她和仁义的鲁莽,让若画更加伤心难过,那有心思给家里说即将要进行土地改革的事,
若画见一家人都愁眉苦脸地坐在屋里,年迈的婆爷不停地唉声叹气,就连大妈苗李氏也是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尽管因为跟仁义成婚的事而伤心,但她很清楚回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趁着现在一家人都在,,得抓紧时间给一家人说清楚,尤其是大妈苗李氏一定得知道。
若画揉着红肿的眼,故作轻松地说道:“都别担心,我没事,对了,我们这次回来,不光是想念大家,另外有个很重要事给大家说。”
苗李氏自从娘家哥被捕到枪毙,不,用现在的话是受到人民的审判,她从最初的怨恨到恐惧,尽管佘满堂带人在查封她娘家后并没过多的为难她的父母,但不代表别人不为难,就连昔日天天围着娘家哥转的那些人也都纷纷反过来欺负她的父母,她何尝不明白如今的李家再也不是昔日的李家,现在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眼看着娘家父母和嫂子被人欺负的不成样子,性子要强的她很想找那些人理论,奈何根本没人怕她,认清形势的苗李氏,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当初因害怕陈敏文纠缠,在她授意下逃出门多年未有音讯的若画突然出现,让她看眼前一亮,看着一身军装英姿飒爽的若画,苗李氏心想要是带着若画那怕去娘家转上一圈也行,至少让岭上人明白李家虽然倒了,而苗家现如今可是有人在新政府干事,谁再欺负娘家父母她们,多多少少也会有所顾忌……
白天有董佘两家人在,加上仁义和若画俩人,在不知佘家没退了姜家的那桩娃娃亲的情况下,私下成了家不说,而若画还怀了身孕,让所有人都乱了阵脚,尽管她很想对若画开口,让若画陪她去娘家去一趟,可面对伤心欲绝地若画,她那好意思开这个口。
在老宅想了一夜的苗李氏,觉得若画现在就是她最大的倚仗,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从老宅跑过来,明着是来安慰若画,其实她还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见若画说有很重要的事,苗李氏不等大家开口,就一脸惶恐地抢先问道:“画,快说说啥重要的事?”
苗若画见大妈苗李氏特别关心,也不含糊,直接说出即将要实行的土地改革政策。
“如今新中国成立了,人民当家做主,再不允许少数人把持着大量的土地,靠租地来剥削他人,压榨他人,新的土改政策是要让家家有地种,人人有饭吃,谁也不能像寄生虫一样吸老百姓的血。”
苗李氏听的是胆颤心惊,娘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难不成苗家也要那样,她一脸惊恐地问:“按你说的这样,难道咱家的土地也要被收缴了?”
“咋回事?”
“也是收缴咱家的……”
面对一家人的疑惑,若画一脸严肃地解释道:“对,为了广大劳苦大众能居有所安,不再受剥削,即将要在全国范围内进行一场土地改革,说简单点,就是把像咱家这样拥有大量的土地收缴后,再重新分配,我是这么想的,咱家最好趁政策没实施前,主动把地上缴,不然到时候政策一旦实施起来,不光会强行收缴,而且还会按照政策划进地主之类,要是被划进地主之类,那后果可是很严重,这是我私下抄来文件,你们看看就明白了。”
“还看啥,你就直说咋个收缴法?”苗李氏不自然的问道。
“主要区别是看主动还是被动,主动上缴土地,算是拥护国家政策,当然这里面也是因人而异,对于那些罪大恶极的地主恶霸就算他们主动上缴土地,人民政府会酌情减轻对他们的惩罚,而不是让他们就此躲过人民的制裁,对于死守着土地,拒不配合的,人民政府绝不姑息,将会采取强制措施,判刑坐牢都是轻的,情节严重的,甚至会……”
若画相信大妈苗李氏包括1家人都能听明白,也就没有再说出枪毙两字。
听到判刑坐牢,苗李氏明显的哆嗦了几下,她当然明白若画故意没说出枪毙那个两字,她知道若画其实是在劝她,因为是她掌着家事,不等其他人开口,苗李氏就心有余悸而又不甘的说道:“就算咱家把土地上缴了,也辞了伙计,可留下点地,没个种地的把式咋办,到头来一家人没啥吃咋办?”
王缃云深知嫂子苗李氏的性格,要让她把看得比命还重的土地交出去,还不等于要她的命,最近一连串的打击,已经够她受的,虽然她恢复了好多,可要是因为土地的事再次复发,那可咋办,忙拍打着若画的肩膀生气地说:“这么多年你不回来,一回来就拿政策吓人,解放了咋,解放了也得讲理,咱家本本分分的又不没偷没抢,难道也要把你爷,你伯你大他们几代人辛辛苦苦攒下这点地交出去。”
若画只好红着脸耐心地解释道:“你们想过没有,那些没地种的人咋过活,现在解放了,跟原来不一样,是人民当家做主,一切都是人民说了算,谁要是还想靠剥削人来生活,人民肯定不会答应,跟人民对抗,那可是绝对没有好下场。”
若棋对若画摇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下去,毕竟母亲苗李氏的病刚刚恢复,怕若画的话刺激到她。
若画虽然明白大哥若棋的意思,但她知道自己的时间紧迫,得抓紧时间 一定要让家里人,尤其是大妈明白,绝对不能跟政府对抗,最好是家里能带个头,把地上缴了,免得到时因对抗政策而落个不可收拾的局面,装意装作没看见大哥若棋的暗示,放缓口气继续说:“以后都得自食其力,咱家不是还有我大跟大哥……再说家里有啥难处,我也不会不管。”
解放后,发生的一系列巨大变化,让所有人特别是苗李氏是深有体会,苗李氏相信若画的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怕是要真实施土改政策。
苗李氏忐忑的说道:“说实话我这病病身子,要不是你妈跟你若书哥他们经管,怕是连你都见不上了,你婆爷年龄大了,家里那有劳力下地干活,咱家的豆腐坊,政府又不允许停,雇人也是政策允许的,你若棋哥打小又没种过地,这么多的地,还真是种不过来,按你说的,咱家留多少地才好。”
“妈,就算咱家不种地,我跟二大靠豆腐坊也能养活了一家人。”若棋柔声安慰道。
若画一脸认真地说:“大妈,我要不是知道咱家的情况,也不会急着回来,不光啥咱家,董佘两家也一样,我们回来的目的就是想让咱几家带个头,积极配合,带头做个表率,不然,一旦政策下来 就算把土地上缴了,那性质也不一样,更别说拒不配合,那后果谁也无法承担,具体的留多少,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够一家人吃就行,越少越好。”
苗青山心知大势如此,可担心嫂子苗李氏的病情,他不得不责怪起若画。
“你知道不,为了置这些地,你大妈受了多少难,你倒好,一回来,就先革了咱家的命,早知道,你还不如不回来。”
看着委屈的若画,苗李氏一脸平静的说道:“别埋怨画,我好坏话还是分得清,我相信画不会害咱家。”
一家人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依她强势的性格,竟然没有反驳,而是很配合,就连若画也是感到意外,只有王缃云明白嫂子苗李氏的心思。
就在苗李氏想着如何开口让若画陪着她去娘家转一圈时,佘诗音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门说姜家出事了……
若画脑子嗡的一下,犹如雷击一般,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小时候就知道姜燕是仁义订的娃娃亲媳妇,可仁义当初的退婚信,她们几人都知道,过去了这么多年,都以为退了婚,谁知非但没退了婚,姜燕还一直苦等着仁义,她能感觉到,这个可怜的痴情人是多么的绝望……
此刻若画就像偷了别人家的东西,被人发现,这一刻,仿佛她怀的不是一个新生命,而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罪孽,她痛苦撕扯着头发哭道:“咋会这样…咋会……这样,我这叫……啥事……。”
一家人见状,苗孝礼老俩口心疼地看不下去,转过头唉声叹气 。
“唉,都是这世道害的,你又苦何苦折磨自己……”王缃云用围裙擦着眼泪说。
苗李氏一脸无奈柔声劝说道:“画别这样,你要是有个啥好歹,不说仁义后悔一辈子,我们可咋办呀……”
满脸泪水的诗音搂着若画道:“画,你别这样…………呜呜……”
一家人正安慰着若画,佘占奎和儿媳杏花进了门,虽然他们很惋惜姜燕那个未过门的儿媳,但不能不顾着若画,不说打小把若画当自家娃看待,何况若画已怀了身孕,他们还能说啥,只能得顾着若画这头,满堂父子仨前脚出门去姜家,佘占奎本想瞒着若画,可发现不见了诗音,就知道诗音肯定去了苗家,心想要坏事,要是若画因为内疚再做出啥傻事可咋办,佘占奎忙叫儿媳杏花一起赶过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若画再有啥闪失。
俩人进门见缩在诗音怀里痛哭的若画,顾不上埋怨诗音多嘴说了姜燕的事,俩人心疼地说:“画,你千万不敢这样,燕子的事不是你的错……”
苗青山十分尴尬地对佘占奎低声说道:“出了这大的事,按说我应该去姜家帮忙,可我咋想都不合适,还是让刘六送些钱过去。”
佘占奎摇摇头,一脸凄凉地说:“唉……不用担心钱,满堂他们去得时候带的够用,我主要担心画,怕画想不开,再出个啥差错咋办。”
若棋若书在一旁悄声说道:“爷,快去姜家看看,不用担心画,有我们看着她,……”
佘占奎犹豫片刻说:“唉……如今,我也不知道咋去劝说姜家人……”
心思细腻的王缃云明白,以岭上的规矩,像姜燕这种未出嫁的姑娘,死后根本不可能埋在娘家祖坟里,倒是能埋在婆家的祖坟,可那个婆家会允许,必定还没真正娶进家门,结果还不是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可怜痴情的姜燕死后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落个如此凄凉的下场……
王缃云用衣襟擦着眼睛对佘占奎说道的:“大,燕子这样的情况,肯定进不了姜家坟,可怜她活着就把自己当成佘家人,如今人不在了,你看能不能按佘家儿媳待,把她葬在佘家祖坟,也不至于让她成个孤魂……”
王缃云的话让一屋的人沉默下来,如果姜燕葬在佘家祖坟,那就意味着她是仁义名正言顺的媳妇,而若画最多只能算是仁义的填房。
佘占奎也不是没想过这个事,只有这样,既能平息姜家的怨恨和怒火,也能让自己一家人心安,也是姜燕最好的归宿,但自己要是私自做主,不说青山俩口咋想,恐怕若画就不会答应,如今就算画她娘说了,可若画不点头,他佘家就算再为难也不能这样做。
佘占奎摇摇头,一脸无奈说道:“这那行,燕子虽说为仁义守了这么多年,但并没进佘家的门,画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有啥不行的,这么多年,岭上谁不知道燕子是佘家媳妇,要不是遇到这乱世,也不会造成如今这下场,难道让仁义和画一辈子背个骂名,再说不这样,姜家那也不好交代。”王缃云抹着泪说道。
此时的苗若画才明白,只有这样做,也算给姜家人有个交代,毕定人家姜燕可是苦苦地等仁义十年,光这份情,她就有资格进佘家祖坟,哭道:“爷,让姜燕姐进姜家的祖坟吧,我不会说啥,以后她的父母,我跟仁义来养。”
佘占奎见若画这样说,当即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苦瓜着脸说道:“唉……就是委屈了你……”
……
诗音陪着爷爷佘占奎去了姜家,爷孙俩远远就见姜家门外,简陋的灵堂前,孤零零的没几人,走近一看,才发现仁义跪在灵堂前为姜燕守灵,凌霄凌云兄弟俩坐在一旁陪着仁义,佘占奎叹口气说道:“燕子,你这又是何苦呢……”
佘占奎留下诗音,一人去了姜家。
姜燕娘倒在炕上呜呜咽咽地抽泣着,姜海木然呆坐着,满堂和董志强低声地安慰着俩人,忠义替他们张罗着一切,佘占奎从后腰摸出烟锅,神情黯然地坐在姜海身旁。
“老侄,这么多年,燕子早已是佘家人,谁能想到她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苦命的娃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乱葬坟,我琢磨着把燕子送到我佘家祖坟,不管仁义在外面咋样,燕子都是他的媳妇,逢年过节我们也会给娃烧几张纸。”
失去女儿一直浑浑噩噩的姜海,此时心里像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嚎啕大哭起来。
“我可怜的娃……”
董志强虽感意外,却也在意料之中,在一旁安慰着徒弟姜海:“啥也别说了 佘叔能把话说到这一步,是真心疼燕子,咱岭上谁家还没出嫁的闺女能进婆家的祖坟,这也只有佘叔这样做,就算燕子在世又能咋……”
躺在炕上的姜燕娘听到佘家的决定,这也许是可怜女儿最好的归宿,佘家得顶着多大的压力,冒着众人的嘲讽,抽泣道:“苦命的娃,你听见了么,你终究还是佘家的人……”
习惯了大半辈子都听师傅的,从最初他做学徒的时候,就对师傅言听计从,当然师傅从没把他当外人,而是把他当自家兄弟待,啥都为他考虑,听师傅的话,似乎已成了姜海的习惯,这次也一样,他虽说浑浑噩噩,也在为难该把女儿葬到那,如今佘家来说要把女儿葬进他家祖坟,也意味着佘家承认了女儿的身份,正常情况下谁家愿意把未过门的儿媳埋进自家祖坟,大不了给几个钱了事,何况女儿还是上吊而亡的,人家不嫌晦气,不管怎样,佘家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
姜海哭道:“师傅,一切你跟佘叔看着办……”
姜宁见父母答应,他自己更是没意见,佘家这样,等于承认姐姐是他家的儿媳,不至于恓惶的没个送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