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个三天三夜！
一时间，被明军将士传为笑谈。
将士们将其当作豪迈，霸气，睥睨天下的名将风范，只有高山仰止，赞叹仰慕之情。
而作为当事者的张山风，当然不是飘了，而是急了。
他急切的想寻求对方决战。
最好是他防守，对方顶着快炮的密集火力冲。
否则继续拖延下去，明军潜在的威胁，越拖越严重！
自古围城而战，若无外援，鲜少有战胜者，大多是因为粮草不足。
秦灭赵，围邯郸而不攻，让赵人连举戈的力气都没有，自然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被围困若久，明军一样有着隐患！
……
此时，帅帐
张山风又在与副千户牟忘，运粮官杨逊密谋。
杨逊这人......用张山风的话说，就是：真的够装叉的！
外面都打起来了，他还能自顾自的看书，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不过，他也有优点：根本不插手军中事务。
这让张山风可以自由发挥。
真的是文官中，少见的好同事！
杨逊也并非一点事情也没有，他负责后备，包括粮食，马匹，水……
总之，除了子弹，张山风不让他触碰，其他的后勤都归他和云衣管理，剩余的民夫负责具体干活儿。
此时的密谋，就是杨逊告急，后勤出了大问题！
杨逊依旧那么淡定的说着，关系到他生死的大事：“张千户，牟副千户，最近接近十天没下雪，附近雪层被我们刮干净了，我军饮水已经见底了！”
不得不说，杨逊有古代读书人的沉稳，不过是不是书呆子，还有待观察。
张山风脸色变了：“还能坚持多久？”
他最担心的两样东西：水和子弹。
危机，来了！
杨逊思索了一阵，也不太肯定：“最多两日！
如果……
如果快的话，很可能明日就告罄了！”
牟忘猛然起身，瞬间就气急了：“你……你，他嘛的，怎么不早说！”
杨逊倒是不以为意，依旧很有礼貌，且不急不缓的回答：“前几日，两军打的焦灼，本官见两位忙于战事，心神俱疲，不便打扰。
本官与张千户的夫人，也曾组织人手，在附近战壕外，弄了一点点冰雪，煮了些许饮水。
但......杯水车薪，杨某尽力了。
此事，本官无能为力，还望两位早做准备！”
说完，又自顾自的开始读书了。
张山风已经很头疼了，无奈的下令：“明早，天明之前的一刻间，派一百神机营身手敏捷者，爬出战壕，搜集百步之内的冰雪。”
牟忘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抱拳服从：“是！”
好在这几日，百步之内，没怎么被鞑靼人践踏，冰雪还在，应该能刮不少，煮成饮水，定量供应，省着点的话，还能坚持几天。
张山风随即问向牟忘：“子弹还有多少？”
这个问题更关键！
这直接关系着他们的战力！
子弹打完，他们立时就会被屠杀干净！
牟忘有些担忧的回答：“原本二十一箱子弹，已经用了十一箱！”
快炮是极其消耗子弹的，十一箱有八箱是快炮打光的！
饮水还可以靠天，煮雪为水。
粮食己方多的就是，虽然粗糙了点，还饿不死人。
但是！
子弹这玩意，没法补充，剩下的能坚持多久，没有人知道。
如果，断水是困境。
那么，子弹打光了，那就是绝境！
……
成化十六年，三月初八。
清晨，遭遇鞑靼的第十六天。
鞑靼阵营，一人缓步而来。
然后，他停在战壕五百步外，开始往前爬。
一边爬，一边大声喊道：“鄙人鞑靼太师座下托郭齐，奉太师之名，求见明军统帅！”
张山风听到禀告，并未一时间做出反应，而是来回踱步。
随即，他也没理会传令的亲兵，所禀奏的事情。
沉吟了一小会儿，才吩咐：“传令牟忘！
让他领一百亲卫，将一万石粮食，不管用什么方法，给我堆成五万石的样子，然后给我烧！”
……
不多时，帅帐外，浓烟滚滚。
此时，七八个百户疯狂的冲过来，就连运粮官杨逊都冲了过来，就要冲上去灭火。
但是，牟忘早就派人在这边看守。
所有靠近的人，都被赶到了一边，只能默默的看着粮食被烧。
杨逊尝试了几次，无法冲破亲兵的拦阻。
最后，他只能无力的指着帅帐，痛骂：“张山风者，奸贼也！
虽然汝是正五品千户，本官品阶不够，管不了汝。
但是私自焚烧大军军粮，若大军无法按时拿到补给，造成兵败，按大明军法，尔当斩首示众！”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这里每一个人，按军法都要死！
只是死全家，还是死一个的问题。
而作为这一波运粮，唯一的文官，还是正六品，他的下场不会比主帅张山风好多少。
杨逊是个文官，之所以幸幸苦苦支撑到现在，为的不就是这一线生机吗？
此刻，杨逊已经崩溃了。
一边哭，一边骂，问候了张山风十九代以来，所有男女老幼。
用文言文骂人，是个艺术活儿，更是技术活儿！
杨逊的技术不错，愣是小半个时辰，没出现过重复的词。
要是在茶馆，张山风都要给他打赏。
另外几个百户也都瘫坐在地，他们也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一个个拳头紧握，甚至想杀进帅帐。
只是鞑靼人还在，又想了想那恐怖的铁疙瘩，他们没敢动手。
……
不多时，枪炮停了。
鞑靼使者托郭齐，也是一脸沉重的走进帅帐。
他已经没了兴致！
因为鞑靼大军此行来的目的，粮食已经在烧了！
几万石粮食，不知道已经烧了多少，剩下的还能坚持烧多久？
但这个举动，就已经说明了，明军不可能给他们粮食！
那还谈个屁！
张山风冷冷的看了眼托郭齐，问道：“听说来使是商谈双方罢兵的？”
这是明知故问，有点恶心对手的意思。
托郭齐脸色很难看，冷哼一声：“哼！
本来是！
但是，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他就算再怎么蠢，也能明白：张山风这把火，是烧给他看的！
他是烧给鞑靼人看的！
否则，怎么早不烧，晚不烧，偏偏他来了，才开始烧粮食呢？
张山风嘴角挂着狞笑，声音转冷：“知道就好，粮食之事多提一个字——烹杀！”
很少有人看出：他这是烧给朝廷看的！
经过半个月的周旋，双方各有死伤，让鞑靼人的使者，这个时候进帅帐，本就是极度受人诟病的事情。
就算他什么也没答应，但是有人会信吗？
就算所有人都信，只要龙椅上的那位不信，那么哪怕他们活着回去，都有可能受到猜忌。
那时候，死不死不知道，但绝对不会有好日子。
不过，如果在鞑靼人使者到来，这么精准的时间，粮食被烧了！
那么，这事就变成了宣誓！
他在给大明龙椅上的那位宣誓：张千户宁死也不给鞑靼人一粒粮食！
这结果就不一样了！
他已经向朝廷表忠心了！
张山风见使者被震撼到了，对方一时语塞，淡然道：“送客！”
使者被惊醒：“等等！”
然后，连忙止住准备送客的张山风。
张山风显得不怎么耐烦：“还有什么事？”
他不可能跟鞑靼人达成一些协议，所以要表现出很不爽的神态。
但是，又要尽力拖延时间。
托郭齐尊敬的躬身行礼，单膝一跪：“太师愿以十头羊，换一日免战！
好让我军能将，将士遗体抬走，好好安葬，以免一直被遗弃，无人掩埋！
末将代死去的将士，恳求将军！”
一时间，帅帐没有声音，就连杨逊都骂累了，坐在地上抽泣。
张山风沉吟了许久，凝视了托郭齐，才决定：“本千户答应了，牛羊就免了。
先让你们太师，送三千袋水来。
记住！
只能你一个人押送，多一个，杀一个！”
有云衣在，倒也不担心对方在水里投毒。
况且，已经快要断水了，算是饮鸩止渴吧。
反正，他什么也不用付出。
“多谢将军！”
托郭齐恭敬的一礼，然后缓缓退出帅帐。
......
没过多久，运粮官杨逊哭嘛了，骂累了拍拍屁股起身，副千户牟忘走了进来。
张山风感慨道：“杨主事演的不错！”
他烧了一把火，表忠心。
杨逊同样痛哭一场，同样在表忠心。
只是，文官和武官的表达方式，不太一样。
而且，先手后手落子不一样。
张山风先一步烧粮食，让他很尴尬。
所以，杨逊只能被动的唱反调。
这可是事先没有任何交流，纯属大家临场发挥。
所以，张山风第一次认真的，将这位运粮官好好看了一遍。
这个人，将来应该是个人物！
他是因为这段时间，在读朱佑樘的书，尤其是那本《帝王心术》，好多天了，才悟出这么一招。
但是！
眼前这个杨逊，几乎在大火烧着的短短几十息，就已经有了对策！
他绝对不是看起来的那般君子！
他——也绝不是文弱书生！
杨逊冷眼瞪了张山风一眼：“朝廷那边算是有了交代，还要想想怎么向王总制，汪都督，以及孙总兵交代！”
这事情很大！
这么一闹，朝廷放心了，小命保住了。
但是！
朝廷毕竟离得远，前线还是主帅说了算。
要是王越，汪直，以及大同总兵孙钺，任意一个人，拿这件事做文章，两人还是得死！
张山风丝毫不以为意：“他们将我二人当作诱饵，就没想过要这五万石粮食。
孙钺毫无主见，不足为虑；
王越依附汪直，也可以不用考虑；
这大同府，还是汪直说了算。
汪直贪财，送礼就是了！”
张山风气定神闲的说着，说完还戏谑的看着杨逊。
其实，这是给杨逊支招。
因为，大疯哥根本不需要怕，有太子罩着，有英国公帮忙说情，搞不好这一出忠君的戏下去，还能升官。
杨逊当然听得懂，却嘴角抽搐起来：“求张千户救下官一命！”
送钱，你得有钱啊！
汪直什么人物？
没个几千两的数目，人家能瞧得上眼吗？
显然，杨逊没钱！
把他卖了，也不值三五百两。
张山风依旧戏谑的看着杨逊，并不说话。
意思很明显：我凭什么救你呢？
杨逊走到张山风面前，拱手，躬身一礼：“下官，愿为太子殿下效忠！”
这是要入朋党？
他要加入太子党！
张山风脸色顿时定住了，剧情有点不一样啊！
太子？
朱佑樘？
不是......大疯哥救的你？
给朱大寿效忠，这是什么逻辑？
张山风脸色有些古怪，不是很乐意道：“给太子效忠，那让太子帮你吧，本千户帮不了你！”
杨逊有些恼怒，义正言辞的指责张山风：“张千户也是为太子效忠，大家同坐一条船，您何必吝惜些许财物呢？”
张山风淡然一笑，摆了摆手：“纠正一点，本千户不是效忠太子殿下，本千户效忠的是大明！
本千户并不是太子的手下，而是异姓兄弟！”
兄弟！
不是手下！
杨逊有些震惊，不过随即辩驳：“既是兄弟，那就是一家人，这钱更应该出，更加不应该吝啬钱财！”
果然！
他是机智的人！
几息就想到应对。
张山风也不含糊，继续推辞：“亲兄弟，明算账！
他一个穷鬼，我帮他出，他又没钱还！”
杨逊一时语塞：“……”
说的太有道理了！
他完全理不清张山风和朱大寿的关系，竟然无言以对了！
张山风冷冷的提议：“以后，你得替我办事！
这钱就我出！”
杨逊拍案而起，大怒：“混账！
本官是读书人，乃圣人门下，岂可为自保，而为他人走狗！
我杨某这辈子，也只会为大明办事！”
张山风闻言，什么都没说，在杨逊的桌上留下一个玉佩，作为凭证，然后脸色平静的走出帅帐。
有些话，不需要说太清楚。
大家都是为大明办事儿，这与为张千户办事儿，并不冲突。
有些人做狗腿子在做的事情，但并不喜欢承认自己是狗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