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捕头在房门外急的打转转,知县让他照顾好贵人,哪知这两位着实是那不要命的,通天的火势就这么水灵灵的冲进去了。
好在到底是保住两条小命出来了。不然他还真不好跟知县大人交代。
“陈捕头。”方多病虚弱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陈捕头忙推门进去,见方多病面色苍白的倚靠在李莲花床头。
明明连抬眼都显得有些费力,却还是不放心时不时的就要探一下李莲花的脉象。
“陈捕头,你去帮忙热一壶热酒,要快。”方多病替李莲花捏好被角,又不放心道:“他有寒症,屋子里炭盆可以让人多加两个。”
“好的。”陈捕头应了一声,又见方多病唇色发白一副真气耗尽虚脱无力的样子又忍不住劝说:“方公子,你先下去休息吧,李公子这边由我亲自看管你尽可放心。”
“不用。”方多病看了一眼李莲花脚步踉跄的直起身子:“那个姓翁的婆婆醒了吗?”
“翁老婆子只是吸了些浓烟昏迷了,我听衙役们说,她半个时辰前已经醒了。”陈捕头道
“请她老人家进来一下吧。”方多病深呼吸稳住气息看向陈捕头:“有些事,陈捕头和知县大人还是早点弄清楚原委为好。”
“哎。”陈捕头点了点头,出门过了片刻就将翁婆子和方多病交代的热酒和炭盆都一并带了进来。
“翁婆婆,请坐。”方多病理了理衣衫,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翁婆婆也不客气,她衣衫未换,发丝凌乱,整个人毫无生气,唯有一双眼睛还算有点光。
她一屁股坐下眼神顺着方多病方向瞧了一眼床榻上的李莲花:“这外乡人如何了?哎,我不过是一个糟老婆子,你们二人年纪轻轻的,实在犯不着拿命来救我一个老婆子。”
“婆婆,”方多病谦逊温和的笑了笑:“你或许不太了解李莲花,在他眼里从来没有什么值不值的,他若要来救你,那我定是要救的。”
方多病默默的想,李莲花可以原谅所有背叛他的人,也可以为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豁出性命。
唯独他自己的性命,从来不在他的考量之中。
翁老婆子眼神怪异的盯着方多病,嘴唇抖了抖似乎想说什么,沉默了一会最后也化为沉重的一声叹息。
“翁婆婆,安家村村民的毒,是你下的吧。”方多病正色道
陈捕头闻言,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却还是微微一惊,神色复杂的望向翁老婆子。
“不错。”翁老婆子一脸坦然,丝毫不想掩饰:“是我老婆子下的毒。”
“为何?”陈捕头忍不住问道
“那自然是因为他们该死!”翁老婆子语气没什么起伏,脸上的杀意却是骗不了人的:“半年前,里正带着温年来到我们村子上,起初,温年细心有礼常常替村民诊治些头疼脑热,却从不愿收诊金。”
“我家阿根上山瘸的那条腿也是温年诊治好的,他知我孤儿寡母生活不易,不仅不收诊金还时常上门他探望,因此事,我家阿根特别信任温年,什么事都愿意帮他做,直到…..”
“直到他们开始杀人。”方多病沉声道
陈捕头皱眉:“他们?”
“自然是温年和里正。”方多病道:“或许还有其他人,他们经宗政明珠和温年蛊惑,按照南胤秘法所书刚开始也只是杀些牲畜养蕈,怎料尸蕈难成,发展到后来,竟开始杀人养蕈。”
方多病看向翁老婆子:“翁婆婆,我说的可对?”
翁老婆子微微有些讶异的看着方多病缓慢的点了点头:“不错,温年在安家村开了个客栈,他们会在过往行脚商中挑选合适的人选,起初我并不知晓他们的所作所为。”
“直到阿根忍受不了内心的恐惧将所有事情全盘倾诉与我,我才知道他们竟胆大妄为至此。”
“可怜我家阿根是个老实孩子,看着无辜之人枉死,他曾多番劝说他视为义兄的温年可都被温年都三言两语推诿了过去,村里的那些男人也都被温年迷失了心智,又或许是贪生怕死,竟无一人听的进劝诫。”
“阿根见拗不过,便将之前那些做尸蕈的牲畜丢入洞穴水潭,希望下游的村民发现这些奇怪的牲畜能上报官府。”
“哪知没几日就被里正和温年发现了,毒发那一日,温年没再给解药,而是将混了蕈粉孢子的汤药哄骗阿根喝下,等我觉察发现时,我可怜的孩子已经在鼓楼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翁婆子抬起头两行浑浊的眼泪慢慢掉落:“我孤儿寡母相伴多年,阿根就是我的命,他死的如此凄惨,叫我如何能不恨?”
“这一切都是宗政明珠和温年搞的鬼,那些村民虽愚昧但他们也只是被温年威胁。”方多病心绪复杂,他虽然能理解一个母亲痛失爱子的心。
但三十多条人命,他们又何尝不是别人的孩子别人的丈夫。
“被威胁?”翁老婆子冷哼一声,语调悲凉:“温年被抓后,府衙也派人为他们开了解毒之方,结果呢?他们嘴里口口声声竟不是感恩大难不死捞回一条性命,而是怪官府怪你们为何要多管闲事,在最关键的时刻搅乱了他们的发财青云梦!”
“这……..”陈捕头皱眉,一时语噎
“所以不如你们来告诉我这个老婆子,凭什么他们这种人还活着,我那么老实的阿根却死的那么不值得?”
翁老婆子哑着嗓子声声质问:“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天理、公道这些问题方多病回答不了,就像方多病无法想象,李莲花是怎么捱过他所不知的那十年,是怎么接受自己从那至高处跌落然后生生在尘埃里蜕变成李莲花的。
天理、公道。因为李相夷什么都不想讨,所以李相夷成了李莲花。
“既然他们那么想要温年口中的宝贝,”翁老婆子伸手拂去脸上的泪痕,挺直腰身:“那我便用他们口中的‘宝贝’送了他们最后一程。”
方多病道:“你用尸蕈毒死了他们。”
“是啊。”翁老婆子咧嘴笑了一下
陈捕头一想到那种蕈菇长在那尸球上的模样没由来的哆嗦了一下。
“我没想到原来我的阿根也不想就这么轻易的放过这些畜生,”翁婆子慢慢的有些激动起来:“虽然等我寻回阿根的时候,他身上的蕈菇已经枯萎了,但我就是知道,就那株那小小的东西,能要了所有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