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把红豆如何了?”
“没动她,动她做什么,”萧律云淡风轻的说,“这桩事也是为了叫你领会旁人都不可靠。”
我无言以对。
从来就没有指望过红豆多可靠,又何必他来叫我领会?
再说了,红豆想摆脱她的处境,我只觉得可悲。我和她又有什么区别?在这时候若有个机会能让我逃脱,我一样会不计后果的去抓住。
她和我一样,都是困在穷巷里想出去罢了。
萧律垂眸看我。
“你笑什么?”
虽是夜里,我的床就靠着窗,月色敞亮,能照清我无声讥笑的模样。
我说:“你到现在还没有死心吧,故作胡来的模样,是叫他们放松警惕。”
萧律皱眉。
“说我们之间的事,这与你无关。”
“那什么与我有关,”我细细数来,“秦芳若肚子里的孩子跟我有关?”
萧律脸色一沉。
“你非得阴阳怪气说话?”
我说:“那聊什么,聊你为她掌掴我的那些耳光?”
萧律别过脸去,片刻后,背对着我晦涩道:“你委屈我心里有数,她若提更过分的要求我断然不会答应。”
“比如要断我腿脚,灌我红花,你真的不会答应吗?”
“我会?”萧律反问,“你认为我会?”
我可悲的笑了笑。
“她必然会一步步试探你的底线,而你的底线,只是我能活着便好。”
他下意识的想反驳,张了张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喉间一梗,嗓音越发干涩。
“你不想着跑,我怎会舍得对你动手。”
话落,他大抵也觉得可笑,讪笑一声。
“你要跑,借的还是太子的势。你明知道这世间我没了亲人,唯有你而已。你这样背叛我,去我最厌恶的人身边,我岂能不恼。”
我说:“你说这些,是想说你心里有我的?”
萧律说:“你心里有数。”
是,也许是有。
但相比能安稳的好好的活下去,他心里的那点属于我的位置到底算什么?
比不上他以报复为名的野心,比不上秦氏能给他的助力。
我对他来说,只是举目无亲的境地下,一个证明他屈辱年岁里没那么可怜的慰藉罢了。
所以他只要我活着,而不是好好活着。
“你对待我,同养一条狗有什么区别?”
萧律置若罔闻,“你想想我们在楚国的日子。”
我说:“若没那些日子,我会觉得你只是不懂养狗。回想起过往,我只觉得兔死狗烹,也不过如此。”
萧律头痛不已的捏了捏眉心。
“说的什么浑话,什么兔死狗烹?”
我把他的话回敬过去,“你心里有数。”
人在孤独境地只有一条狗陪伴,那条狗便是亲人。
可当他身边有了别人,围了许多狗,曾经那一条或许有些特殊,也不过尔尔了。
萧律被气笑。
“你非得把自己比作狗?”
“狗怎么了,狗多可爱,”我无所谓的说,“有时候奴隶也比不过一条狗自在。”
奴这一世都是奴。
可狗不只有任人宰割的狗,还有乡野间天地任意驰骋的狗。
哪怕没有归处,那么四海为家,也好过我。
萧律笃定我在说气话。
“我从未把你当奴隶看,有些话只是说给外人听。”
我没有任何指望的闭上眼。
“你玩不过太子的。”
这男人,时而在侯爷面前称我“楚国奴”,时而宁可得罪太子也要强行从太子手里带走我。
他在权衡,也在挣扎,可还是无从抗拒的,一而再着了太子的道。
他根本不是太子的对手。
萧律嗤道:“盯着他的人不止我一个。”
无论是谁把太子拉下来,只要太子落马,按立嫡立长的规矩,下一个储君必然是萧律。
我笑,“若真有谁那么能耐,他都能把太子拉下来,还愁不能对付你?”
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抚上我的脸,指腹轻柔捻过我眉骨,顺着脸颊往下,停在我唇角。
他俯身下来,气息越来越近。
即将触及之时,我别过脸去,他的唇落在我脸畔。
他没有强求,维持着这个姿势。
“真到穷途末路的地步,谁都能给我陪葬,但不会是你。拼尽全力我也会送你走。”
总算说了句人话。
只是哪怕此时此刻他这样想,到时候又未必了。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死到临头能想着护女人周全,只怕她在死后另侍别人,先行下了杀手。而女子也是以殉情为荣,哪怕夫君的女人有很多。
我没有这样的高尚的心胸境地。
无数次觉得累,不想活下去的时候,我都是这样劝自己:爹娘在死前拼命保住了我,但凡有活路,爬也得爬过去。
我想了想,冷淡的说:“你说你对我有心,我只听到你的嘴在说,可看不到分毫。”
萧律说:“你要怎么看到?眼下我做不到,但往后……”
“眼下什么都没有,我撑不到往后,”我眼帘微动,轻飘飘的说,“你起码先把孩子的命赔给我。”
他呼吸变得很重。
“可以。”
他握住被角,欲掀开被褥,我却攥得更紧。
这条厚厚的棉被是我的壳,有它在,好歹我显得不那么狼狈。
他循循善诱:“不打开,怎么把孩子给你?”
我冷漠说:“我的意思是,一命还一命。秦芳若肚子里,不是有个现成的吗?”
他身形顿住。
缓缓后,难以置信道:“阿月,你不是这种人。”
“那我应该是那种人?”
他杀我一个孩子,我也杀他一个,怎么不算公平?
萧律坐直身子,显得有些烦躁。
“这个不行,孩子是无辜的。”
我就知道他不会答应,但不是什么无辜不无辜。
秦芳若肚子里那个,他盼着是男孩,好立为世子。他和秦太尉的结盟,就靠着这个世子维系,如何也不会让这孩子有事的。
我苦涩一笑。
“萧律,看在我服侍过你那么多年,为你失去过一个孩子,放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