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二天两人坐车去绍兴,汽车过了钱江三桥就是萧山了。这里是全国闻名的花木之乡,欧洲人过情人节的玫瑰花都有从这里空运过去的,这让志平在心里赞叹萧山人的勤劳勇敢。
一过柯桥就是绍兴了,晓月惊讶,这么近啊?志平说以前鲁迅他们傍晚上船,在船上喝黄酒,吃罗汉豆,开开心心的一晚上。然后又睡在船里听浆声,流水声,慢慢悠悠地入睡,第二天醒来就到杭州城了。
晓月很惊讶,问志平怎么知道的?志平就笑笑。一会儿车进绍兴汽车站了,两人兴奋的拎着行李箱先找宾馆安顿下来。
绍兴是个漂在水上的城市,1000多条河道穿城而过,城区内就有上万座桥梁,两人一到城区的就感觉到异样的风光,到处都是老房子,家家户户门口都有河埔头,坐船可以到城里的每一个地方。
真的是让晓月大开眼界,尤其让惊叹的是,这么多船在河道上转来转去,从来没有交通堵塞过。每个人都是行船的高手,乌篷船看起来像是两块大瓦片盖在船上,船头船尾造型一样,无所谓头尾,前进后退怎么方便怎么来。
两人在鲁迅广场那里租了条船,在清亮的河水里慢慢悠悠地随着船夫往前划去,人坐在船上看岸上的景色也别具风情。
志平说,如果有酒有菜,就可以当一回周作人了,睡一觉就到杭州了。船夫一听说1200块钱可以包一个行程,吓得志平直吐舌头。
船很快就到了咸亨酒店,志平不甘心地抱怨这么近,才几分钟就60块钱了。船夫没说话,只把船靠近岸,让晓月下来。晓月这才觉得上船容易下船难,感觉脚下晃来晃去,船夫不停的鼓励她,说没事没事,只管走就好。
晓月的两腿像是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志平只好先下,他看到脚下的船板上上下下随波晃动,他连跨两步跳上岸。
船夫把桨递给晓月,让她拽住桨叶。晓月才终于大了胆子上来,两脚一落地,哎吆一声说“吓死我了”,弄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两人在上岸就慢慢的闲逛起来,买了牛皮纸包的瓜子,很有年代感的包装,晓月感慨还是走在岸上放心,这水里走一趟就吓得半死。
志平说:“按你说的,他们本地人早已死去活来了。”
“呸!”晓月朝志平身上吐了颗瓜子壳,志平并不恼火,只说城里警察会抓你乱吐瓜子。
“信你个鬼,警察就是你家开的?”
“你怎么像个不讲道理的农村老太婆?”“就不讲理,就不讲理,你能怎么样?”
志平像个老父亲在纵容小女儿的撒娇,他低着头让晓月在背后用拳头捶他,但晓月没捶几下,就一下子趴在志平身上说:“刚才吓得腿发软,走不动路了,要你背着走嘛。”
志平感觉晓月一贯很听话的乖巧,这次例外地让他背着走路了呢。
他也觉得晓月放肆的可爱,原来真实的晓月他很少看得到呢!他背起来才觉得晓月很亲轻,毫不费力地背到三味书屋才停下来。
晚上的时候,志平看看行程已过半,明后两天就是归期了,于是对晓月说给她选一副首饰。晓月感到万般宠爱的惊讶和突然的幸福,半天只疑惑地问:“要在这里买吗?”
“在杭州买。”
“那价格,售后服务呢?”
“大品牌全国都一样,大城市的款式还好一点。”
次日上午,他们回到杭州在金店买了项链和戒指,又在西湖边买了一些丝绸围巾,和各种陶瓷小摆件,直到傍晚才回到大妹家里。
妹夫还在加班,三岁的外甥在家里看电视,大妹第一次见到晓月,那种欢喜是由内而外的幸福在流淌。她和母亲,小妹一样,认为哥哥后半生终于有着落了。哥哥的疾病,让她们一家人媳妇的选择都忽略了外在模样,那些身高长相甚至学历都不值一提了。
晚饭时妹夫赶回来,在饭桌上时,妹夫建议以后都可以来杭州发展了,在这里随便打什么工都交养老保险。等以后老了有社保,比老家的退休人员工资还高呢,这些让小月心里既浮想联翩又安心踏实。
二
第二天妹妹和妹夫送他们上车,临走时一再关照,回家后哪天结婚,就立马告知,他们都要赶回去呢。志平微笑着做打电话的手势,然后就跟晓月进了火车站。
也许这几天太累了,火车到浙北山区时,晓月趴在志平身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志平却大睁着两眼,他对这边的山川景色不陌生,在江西跑业务时偷偷溜回来,便是走浙赣线转浙皖线到芜湖下车。
如今好几年过去了,他早已想不起来初恋了,只是当初真不明白,怎么会茶饭不思,整天脑海里都是她的模样,现在想到那时执迷不悟的疯狂都害怕了。
爱情像平静的湖水一样柔和,也像凶猛的洪水一样会吞灭掉一切。
下午列车准点到巢州,志平给李厂长打了电话,李厂长让他们在市里住一晚,明天上午十点半或者11点半到瓦厂。志平问为什么要有个半点?李厂长在电话那边笑着说这是有讲法的,“你们两个结伴同行,从此以后就有个伴了啊!”
志平脸上飞起一朵笑容,他觉得结婚就是各种礼数,各种说法的集大成。这些说法事实上跟婚姻的本质无关,只是心里美好的暗示罢了。
在巢州住下来的时候,两人感觉都是到家了。语言亲切,饮食也习惯,真是无拘无束的放松。
饭后他们出来走一圈,但去过杭州绍兴后,回到巢州就知道哪里都很简陋,路又窄又弯,终于有宽马路却荒凉的看不见人影。
马路两边的商铺也装饰得潦草简单,像是生意做不下去,准备随时撤走的模样。灯光都单调的,让人打瞌睡。小月毫无兴趣,叹息地说:“出门一趟,怎么看巢州都是老破小了。”
志平说:“人民路要好一点。”
“好一点有什么用?看看火车站附近都这么冷清,也真是穷地方。”
志平听的不舒服,但又不敢嘲讽晓月。只在心里想着晓月出了一趟省就百般看不惯巢州,如果出了国,那还不是跟大鼻子拜把子——鼻孔朝天了!
志平在心里偷偷的发笑,脸上却掩饰不住笑容荡漾。晓月便问他笑什么?志平说没什么呀!
“不信,偏要他实话实说。”
志平一时编不出理由来搪塞,晓月就开打,追着志平跑。志平一面往宾馆跑,一面说明天还有正事呢,回去早点睡吧?
晓月才停下,她倒时对明天回去憧憬起来,她第一次出门旅游,而且跟着亲爱的志平在一起,不必说那是人间天堂的杭州和东方威尼斯的绍兴了,单是那火车沿途经过的山川景色,都让她可以跟小弟叽叽喳喳半天了?
还有自己买来的各种小摆件,各式零食,除了书上知道的名词,现实里还是第一回见啊?整个晚上小月都在莫名的兴奋中辗转反侧,直到很晚才安静下来。
次日天刚亮,两人就下床换上新衣服,志平穿一身藏青西服,白衬衣,配上红领带,是职业经理人的装扮,显得正规严肃。晓月则是米色呢大衣,一条羊羊绒格子裙显得轻松活泼,两人一前一后各拉着行李箱走在一起,就是去飞机场的经典搭配呢。
三
当两人出现在瓦厂大门口的时候,李长长差点没认出来,但他立刻就拿出鞭炮。车间里的徐姐和大英也帮着接下志平和晓月手中的行李,两人莫名其妙的发愣,接着鞭炮噼里啪啦的响起一阵烟雾,晓月立马往宿舍去。
等两人赶到宿舍门口时,才发现一张斗大的红双喜贴在门上,志平瞬间明白,原来李厂长是让他们出门玩一趟,然后做足了出门旅行结婚的准备,等他们一回来就大张旗鼓的让人知道晓月和会计结婚,生米煮成熟饭了。
晓月当然并不明白,她只觉得红双喜贴早了点,至于放鞭炮就更是不恰当了。但仅仅只像是刮过一阵风似的,工人都各归各自的岗位干活去了。志平却没见到陈师傅和吕婶,等他过来问起李厂长,才知道吕婶回家做饭了,陈师傅一大早就上街买修理切割机的配件去了。
虽然先避开了正面冲突,但当晓月回家说了瓦厂的鞭炮时,吕婶便明白了,她让晓月别来瓦厂了,就呆在家里,然后她一个人行色匆匆的赶来瓦厂办公室。
当她看到红双喜时,便十分生气,伸手要把红双喜扯下来,只是她个子矮小,够不着,跳了两下还是够不着,便气呼呼的着急,朝李厂长去了。
李厂长看到吕婶气的说了一串苏北方言,便打着哈哈,微笑地让吕婶坐下来说,但吕婶只站把关键的话放给李厂长,说要张家拿三万块钱才会答应结婚,拿不出晓月就关起来不让出门了。
李厂长呵呵的笑,他说孩子们都在一起了,你还棒打鸳鸯。在一起不结婚,大村大户的出门脸面也不好看。
“那有什么呀,每家都不一样。”吕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李厂长便没再说什么,他背着手去车间了,他太清楚吕婶要求什么,果然吕婶见硬的不行,只好软起来了。求着说:
“厂长,你帮帮我们一家吧。事到如今,该怎么办哟?”
“怎么办?水到渠成呗。我让小张家里来人。”
“哎哎,是的呀,你还让他爸过来,就是按上次说的那样说的呗。”
李厂长这才又回到办公室,说:“那我明白了,你回去别为难孩子,事情我来办,争取让你们双方都满意,可好?”
“哦,好的。”吕婶答应着回去了,她心里很失落,觉得晓月完全没有听她的话,导致结局被动。又觉得终归还是有厂长协调,结果也不会太坏。
晓月神色不定地等到母亲回来后,才欣喜地给母亲看她带回来的稀罕小摆件,吕婶生气把小月给她的东西全部推到一边,只盯着女儿大声道:“你别没见识了,你爸回来收拾你,就知道疯玩?”
晓月又莫名惊讶,又立马反抗,抵触起来:“什么破家庭,还想让我死在这里,我就不待这里。”
这话让吕婶又怒又惊,她想不到这才几天没见,出了一趟门,就不认这个家了。她抄起衣服架子,就照着晓月手上狠狠打了两下。
晓月并不躲开,皱着眉头,用冷冷的眼光盯着愤怒的母亲,吕婶倒是愣住了,长大的孩子不再是她早年的小女儿了, 她扔掉衣架“哇”地放声大哭起来。
这时门外咚咚咚的响起脚步声,陈师傅进门大声问怎么了?晓月鄙夷地看着刚进门的父亲和气哭了的母亲。
陈师傅听了吕婶哭诉着说完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让吕婶别哭“算了算了”,
吕婶睁大眼睛道:“算了,怎么就算了?从今往后,小二别想出门,小张也别想踏进大门一步!”
这才是吕婶担心了半天放出最狠的一句话了。
吕婶想着把两人隔开的目的,就是要争取那三万块钱的,但事到如今又不能硬来,只能软硬兼施了。
她要看住晓月是硬的,又在晓月面前哭诉着家里的困难是软的,那些拉扯晓月从小到大的不容易和苦情戏总有一些母女休戚与共的,于是继续哭诉。
晚上,吕婶继续哄着晓月,像是啥事都没发生一样,赞叹女儿带回来的东西好吃,买回来的小茶杯样式好看,父亲也在一旁说拉扯你们长大不容易。家里人不要总是生气,还说过两天小弟学校放假,更加不能在家吵架了,影响小弟学习呢,晓月只淡淡地不说话。
晓月没上班,也不出门,吕婶守在家里。志平白天电话打过去,那边吕婶一接电话就挂了,好不容易晚上跟晓月通了电话,说她爸妈都对他们出门旅游的事火冒八丈,并且说如果拿不出三万块钱来,那他们全家就搬回苏北,让志平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还说小会计心态狠了,什么事都悄悄的,这以后还能指望上什么呢,简直就是做贼嘛?
志平听了心里五味杂陈,他一开始还觉得他们从杭州回来不过是一顿晚饭就可以把所有矛盾解释清楚了的,但现在觉得远非如此简单。如果小月一家真的搬回盐城,那他还从没去过,该到哪里找她呢?
志平苦恼不已,她给父母打了电话,父亲说明天就过来,并且安慰儿子不用太着急,事已至此,听厂长安排就好了。志平心事重重地躺在床上,他不知道李厂长能不能稳住局面,他们接下来就该结婚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