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远臻叹口气,上前扶着她下马车,声音柔和了起来:“我在这里挺好,不过住得几年就回去了,你非得跟来做什么?”
周氏喘着气:“不,我要跟着你,我不离开你--”
谢远臻亲手搀扶着她,从来没有过的和颜悦色:“罢了,过来也好,过两天就是春节了,一起好过节。”
周氏笑了,却又咳嗽起来。
两人相互搀扶的背影有些蹒跚。
谢萦姝赶紧命人去里头将床铺铺好,薰笼烧暖,安置夫人歇息。
忙完之后出来,看见谢远臻和谢北昭站在一起看着庭院外边的热闹景色。
父子俩仿似从来没有这般亲密地在一起说过话,以前谢远臻永远是严肃的,而谢北昭永远低着头。
现在,谢远臻带着慈父的宽容的笑意,伸手拍着挺拔轩昂的二儿子的肩头,道:“过去的事情都不提了,你做得很对--”
他后来才想明白,如果不是女儿和儿子及时制止了他,谢家已经踏入了万劫不复之地,哪还能在这湖边岁月静好,看这华灯结彩。
谢北昭点头,脸上是清朗的笑意,他觉得心头压着的沉重消失了,他得到了父亲的认可,他最希翼得到的认可--
灯火辉煌中,父子两人的背影温馨而愉悦。
第二天,是难得的晴天,周氏硬要去给宁钰欢扫墓,谢远臻开始还阻拦:“湖边风大,去做什么?待你好些再去吧--”
“我做了很多错事--”周氏喘息着摇头:“我有很多话要和姐姐说--”
她病倒之后,又听到谢远臻被太子囚禁,原以为这下自己落入了谢萦姝手中,会很快死去。没料到,她并没有死,还得到细致的照顾。
出逃之后,黎锦云安排了大夫一路照料,让她和女儿没有受罪,她方醒悟自己以前的一些事情,是否错了--
她记得离开的头一天,谢萦姝曾经来看过她,虽然态度并不亲密,却也温和地说了一句:“家中还有二弟在,夫人无须担心。”
“你恨我,为何要这样--”她冷漠地哼了一句:“是你将我害到了这般模样,别假惺惺的了--”
“是我么?”谢萦姝笑了一下,认真地道:“绿萝是怎样死的,张嬷嬷是怎么死的,林管家又是怎么死的,夫人可还记得?”
她愣了一下,慌张地转开了目光。
“杀死张嬷嬷的人早就被应天府的人抓住了,林管家的尸体也找到了,凶手指认了主谋--”谢萦姝缓缓说道,盯着她的眼睛:“是父亲,压下了案件。我原以为他是因为顾忌谢府的名声,但他说,你好歹也陪伴了他十数年,是他两个孩子的母亲--”
“夫人,你枉费了父亲对你的呵护--”
她听了,没有说话,却在谢萦姝走出门之后潸然泪下。
她错了--
她这么多年来,从来都只为自己考虑,是她错了--
谢远臻带着周氏扫墓去了,谢萦姝和谢北昭没有去,姐弟俩在湖边闲散地走着。
谢北昭带来了黎锦云的信和家中产业的收益,还有许多绫罗绸缎、珍贵药材等物。
谢萦姝笑:“这里生活简单,没什么迎来送往,倒花不了多少。”
谢北昭望向平静无波的湖面,幽幽地道:“靖王他,早就回京了--”
谢萦姝的心乱了,就像平静的水面被投下了巨石,上上下下地荡漾着,
她尽力压制着心绪,说了一句:“我相信他--”
“皇上病了,听内廷的人说,大概是好不了了--”谢北昭神情中带着一抹了然:“靖王在等机会--”
“你帮谁?”谢萦姝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他:“若是太子与靖王兵戎相见,你帮谁?”
谢北昭年少秀俊的脸上闪过了一抹为难,最终道:“我帮靖王,他更适合做皇帝--”
并且,是他让自己学会了勇敢地去承担责任--
所有人都认为萧慕晟适合做皇帝,他自己自然也明白。
谢萦姝垂下了眼眸,但她并不想他再陷于无休止的争斗、权谋和操劳之中,她更不希望他拿刀向着自己的兄弟。
“阿姐,你也别多想,靖王若想争,皇位定然是他的--”谢北昭顿了一顿,他已经经过了战争和流血,他已经不再是当初单纯的少年:“我听初云说,皇上也有意于他,但皇后和太后誓死阻拦,誉王很为难,太子是他的亲哥哥,而靖王与他是生死之交--”
谢萦姝叹了一口气,皇帝的心思她明白,他知道萧慕晟是最适合的人选,要传位于他却也有太多的顾虑和阻拦。所以他要自己离开,因为他要给这个最优秀的儿子寻找更加稳靠的后盾。
她明白,萧慕晟也明白,所以他没有来。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皇位--
寒风突然吹了起来,如同谢萦姝心头的冰凉和绝望,
她呆呆地看着被风摇得东倒西歪得湖边小树,语气带着悲凉:“我不怪他--”
世事难为,他处在那样的境地,再度为皇是他重生之后的梦想,她又怎能怪的了他。
“阿姐,我们回去吧--”谢北昭上前扶住她:“往后的日子长的很,待一切尘埃落定,靖王一定会接你回去的。”
他很笃定,靖王是不会就这样丢下阿姐的。
“可那时候,他已经不是他了--”谢萦姝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想娶谢萦姝一人的他了--
已经不是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对人的他了--
他和她,再也不会回到从前了--
虽然谢南枫和黎锦云、谢萦华留在了盛京,但这个春节,却是谢府多年来少有的温馨的春节。
并不算宽敞的厅中,摆着四桌酒席,谢远臻吩咐家里所有人都一起坐着,还请了隔壁独自居住的李秀才和几位邻居,一起团圆过节。
他让周氏也来坐着,和大家说说笑笑。
这么一来,没有了在京中家里的规矩森严,反添了热闹温馨。
吃完饭,大家又出去在热闹的平坝之上看戏、闲聊,周氏也靠着谢远臻看了一会儿戏。
俩人从宁钰欢的墓上回来之后,眼睛都红红的,却又互相依偎搀扶着,半生的思念和恨意,到这时已经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