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冷静点。”
沈谈的理智让他本能地要去劝,可真的张口时却说不出一句话。
尸检对沈谈来说太过稀松平常。
但他这次却庆幸行业的规避原则能让他不用残忍的去面对战友的死亡。
他无比理解韩阅川此时的冲动。
他完全不想阻拦,如果韩阅川此时问他一句愿不愿意一起杀掉那个人,他会愿意在韩阅川身后给他递刀。
“你想去就去吧。”
沈谈将颜开乐的尸体退回,小心翼翼地将她的脸用白布盖住。
韩阅川吼完倒是又冷静了下来。
“为什么会遇上黑蛇?”
“老马说,他们和派出所的人一起去市实小了解李杰失踪的情况,出门就看到黑蛇绑了另一个小孩。老马体能不行落在了后面,颜开乐追过去后开了两枪,但是没有打到要害。”
沈谈谈到这里心口发痛。
“——她很无辜。”
“所以。”
韩阅川苦笑一声,“如果我没有让她去派出所了解情况,这个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韩阅川,你别钻牛角尖。”
韩阅川靠着冰柜缓缓坐在了地上。
两手撑着头,茫然地望着地面。
“是我把她带去外勤的,如果她跟着你留在技术组,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沈谈,你说的对,是我狂妄自大,是我把小乐害死的。”
“害死小乐的是黑蛇。”
沈谈伸手拽住韩阅川用力揪头发的手腕。
“选择你是小乐自己愿意的,又不是你强迫的。她已经给她自己报仇了,医院那边说过,黑蛇被打中要害,就算救回来也有极大可能无法恢复意识。”
“所以这难道不可笑吗?”
韩阅川抬头,睁大的眼眶微微泛红。
“我甚至连一个发泄的机会,替她报仇的机会都没有。沈谈,我这个队长,做的太失败了。”
说完,韩阅川的头缓缓靠在了身后的柜子上。
右手搭在腿上无力地垂下,意志似乎消沉到了极点。
沈谈望着他说不出话。
半晌后,他也靠着韩阅川坐了下来。
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在停尸坐了很久。
“我是她的实习带教老师。”
沈谈忽然冷不丁开口。
“如果你是一个不称职的队长,那我也是个不称职的师父。”
韩阅川微微抬眉,偏头看了他一眼。
沈谈注意到韩阅川的反应,也扭过头来看着他。
“你想到了什么?”
沈谈话题随着韩阅川的情绪的转移而快速进入了另一种状态。
“被绑的那个小孩是谁?”
沈谈微微一愣。
虽然韩阅川眼里还闪着泪水,可目光却已经开始犀利。
“是陈姐的儿子,顾子越。”
“陈姐的儿子。”
韩阅川的语气开始变冷,“也就是说,是顾南山的儿子?”
“老韩,你不能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
韩阅川的目光变得极其澄澈,“黑蛇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顾子越,那个李杰或许只是替死鬼。【秘密花园】录制这个视频不仅是为了赚钱接单,还是对我们的警告。”
*
韩阅川和沈谈在调整好情绪后就决定先去找到顾子越了解情况。
可当他们赶到医院时却被门口负责保护的警察阻止了探视。
“韩队,这是上面的命令,你们不要让我们为难。”
“我们也要回避?”
沈谈觉得很奇怪,“我们不是来查案的,只是探视也不行吗。”
“沈处,考虑到您二位和受害人顾子越和颜开乐的关系,目前暂时不允许沪市重案组所有人探视。”
“所有人?”
沈谈挑眉,“也包括陈局?”
警员点头。
*
“没错。”
“我不明白,顾子越是受害人,作为他的母亲,为什么我也要回避?难道我连看他的资格都没有吗。”
“不止是你,我也要回避。”
支队会议室里,顾南山坐在上首沉着脸,面对着来自陈竞贤的输出。
“黑蛇是国际上的重要逃犯,他流窜在沪市这么久都没有被发现,本来就是你这个局长的失职。如今子越涉及其中,我们都不方便出面,这个案子,沈部长会安排其他团队接手,你们都不要管了。”
“顾南山。”
陈竞贤对顾南山的态度很不满,“子越为什么被暗网的人盯上?你知不知道,我们有个警察为了保护子越牺牲了?【秘密花园】的案子我们已经暗中跟进了很久,没有人比我们更适合查下去了!”
“你以为你是谁?”
顾南山看向陈竞贤的眼神有些不耐烦,“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为什么?是别的支队水平差?还是地球没了你就不转了?回避原则是规矩,你和我反对没用,再怎么反对,这件事情已经是既定事实。”
“顾南山,子越也是你的孩子!”
“就是因为他也是我的孩子所以我才坚持要规避!”
陈竞贤和顾南山一声比一声喊的大。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气氛越发僵硬,梁谦急忙从门口冲了进来劝架。
“这又是怎么了?”
梁谦虽然比两人都低了一级,但毕竟是刑侦队多年的老人,见他进来,顾南山和陈竞贤终于冷静了下来。
“规矩不是我能更改的。”
顾南山没有抬头,“竞贤,韩阅川胡闹就算了,你跟着胡闹什么?难道这个案子不给你们查,别人就查不好吗?”
“你到底是公事公办还是故意针对,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陈竞贤顿了顿,忽然冷不丁刺了一句。
“你像防贼一样提防我,可别不小心被自己身边的人卖了。顾南山,虽然我们不是夫妻,可好歹也是同僚,你可别走错了路。”
顾南山眉头一皱。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陈竞贤知道争取无用也不在无畏争执,丢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后就离开了会议室。
*
顾南山一直都觉得,虽然自己和陈竞贤的婚姻以分手告终了,但他并不认为这段感情是失败的。
他和陈竞贤是很好的战友,却永远无法做夫妻。
陈竞贤太要强了,这种要强不仅仅是体现在工作上,还有生活的方方面面。
而顾南山也是个不喜欢低头的人。
久而久之,本就没有那么纯粹的爱情就在生活琐事里消磨殆尽,只剩利益纠缠。
他不是不知道陈竞贤身边那些如韩阅川之流的混小子在背后怎么说他是个负心汉白眼狼。
他只是懒得解释。
如果这种摸黑能够让陈竞贤心里舒服的话,他不介意自己背点黑锅。
毕竟,夫妻一场,他顾南山愿意。
“你别往心里去。”
望着陈竞贤冷脸离开的背影,
顾南山心里涌起一丝淡淡的酸涩。
而陈竞贤方才的话,也在他心里不停震荡着。
*
顾南山是个很讲究的人。
但这种讲究并不是小资阶层保持优雅和体面的方式,而是顾南山做为跨越阶层的先驱者经历血雨腥风和携手进退后的尴尬产物。
长期生活在狭小环境下的精致挤兑已经很少会让他在高档场面露怯。
只是,他偶尔会觉得恶心。
走进他家里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现代简约风与艺术气息,浅灰色的进口沙发,几何图案的羊毛地毯。墙上挂着几幅当代艺术画作,是他特地请朋友拍卖回来。
要的就是一种奢侈又不低俗的感觉。
然而,这种干净的奢侈却因为丢在地板上的那条红色内衣一下子就本末倒置。
顾南山本能地皱起眉头。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伴随着浓烈刺鼻香水一同侵略他五感的还有女人尖细的声音。
“队里有事。”
“有事?”
女人冰凉的手抚摸过顾南山衬衫的衣领。
美甲轻轻一挑,勾断了他原本就不够牢固的引线。
顾南山呼吸略沉,感受着女人逐渐靠近的温热身体,娴熟的将手臂环上她的腰身。
女人的身体靠在玄关的柜子上。
微微扬起脖颈凑近,短发的发梢尖蹭在了顾南山敞开的上半身上。
……
短发女人裹着浴巾靠在沙发上抽烟。
顾南山站在镜子前,小心翼翼的整理自己的发型。
“你还在收拾什么,晚上要出去?”
短发女叉着腿,大t恤下光着的两条腿就这样明晃晃的甩在地毯上,指尖掐着的雪茄在缓缓引燃,那血红的指甲盖上,嵌入的是一颗猫眼一样的钻石。
“习惯性保持干净而已。”
顾南山的眼里看不出一点情绪。
“毕竟不是年轻人了,想要有价值,就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顾南山将手里的剃刀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回头刚好看到短发女颠三倒四挂在沙发上的模样。
在对方仰头吐烟的片刻之间。
顾南山眼里的厌恶一闪而逝。
她小腿上那条细长的蛇形的纹身像一个恶心的图腾一样趴在肉上,蛇睁着眼,吐着信子,像一个高高扬起身体的既得利益者,晃着尾巴对自己挑衅。
短发女并没有注意到顾南山对自己纹身的打量。
吐纳间,她内心的快乐已经愉悦到了极点。
顾南山忽然闻到了一丝焦油般的刺鼻气味。
他猛地回过神。
短发女手中的雪茄在尽情燃烧。
那样刺鼻的气息,就是从袅袅细烟里缓缓散发出来。
意识到短发女在做什么后的顾南山内心一抖。
他沉这脸一把夺过雪茄丢进了一旁的池子里。
短发女恍恍然抬头,看向顾南山的神色十分不满。
“你干什么!”
“你是不是疯了?”
顾南山扑上前揪着她的衣领,目光阴沉。
“你在我家抽这个?万一被人发现我们就一起完了!”
短发女低头看了看顾南山攥紧的拳头,失焦的眼神忽然在一瞬间恢复清明。
她猛地甩开顾南山的手,表情不屑又冰冷。
“顾南山,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了?我想做什么,轮得到你来管吗?”
顾南山被短发女甩到一边。
女人伸手将他的脸掰过来,用细长尖利的指甲掐着他的下巴。
锋利的指甲尖在他干净胡茬的皮肤缝隙中划出一道淡淡的红痕。
“被人发现又怎么样?你这个副部长怎么来的,心里没数吗?”
顾南山的脸被短发女捏着动弹不得。
尽管极力克制,短发女还是在顾南山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不屈怨愤。
短发女似乎很喜欢欣赏顾南山此时的表情。
她松开手半躺在沙发上,勾起嘴角,将翘起的脚架在他的肩膀上,随后及其随便地用脚趾勾弄他的耳垂。
“没有我给你喂业绩,就凭你又没能力又没背景,你一辈子都坐不到现在的位置,你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所以我要你怎么样,你就必须怎样?我可以把你捧上去,也可以把你踹下来,你懂吗?”
顾南山任由短发女的脚趾随意在自己的脸颊上踩着。
那种苍白无力的憋屈在顾南山脸上暴露无遗。
“我就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短发女翻了个白眼。
“年轻人是好,可总是顺着我的我嫌没骨气。”
短发女起身,将手里还没有燃尽的雪茄强硬塞进了顾南山的嘴里。
“你有骨气,可你还不是只能顺着我?”
短发女“咯咯咯”地笑着,下一秒,她眼睁睁看着顾南山顺从的趴下,倒在她的腿边用力地抽了一口雪茄。
短发女的眼里露出鄙夷。
“这是干什么?”
“你在我家抽,我不抽别人也会觉得我抽。”
顾南山半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因为药物的刺激而皱成一团。他的脸上涌上一层诡异的迷离,那种精神兴奋带来的呼吸急促让他迷恋又上头。
短发女并没有因为顾南山态度的转变而露出笑意。
相反,她的眼里充满了反感。
她顺手抓起旁边杯中的冷酒,一把泼在了顾南山的脸上。
顾南山被酒气一激,上头的兴奋顿时退了几分。
“别学其他男人做出这副死样子,我不喜欢。”短发女不耐烦的起身走到水池边洗了洗手,“我不过是提醒你,别想着演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一出。你既然和我在一起了,那这辈子就都别想再干干净净了。”
短发女转过头,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
“最近陈竞贤他们都在查什么?”
顾南山神色自若。
“查?她能查出来什么,不过是针对我,和我对着干罢了。”
“你们离婚前,也算是郎才女貌啊。”短发女微微抬起下巴扫着他,“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不喜欢要强的女人。”
顾南山站起来,从身后抱住短发女。
“她让我抬不起头,让我觉得我不像个男人。”
短发女转身神色警觉地回望着他。
“那我呢?”
“你不一样。”
顾南山垂眸一口咬住她的耳垂。
“你是我的主子,有了你,我才能再这条路上,越爬越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