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年,你妹妹手里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许风迎望着韩阅川。
“是名单。”
“名单?”
“郭诚做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不给自己留下保命符的,当年,我并没有那么了解她经历的事情,甚至完全不知道秘密花园的存在,直到他们齐齐葬身火海,我正式着手调查郭诚,才慢慢发现这个人远比我想象的要可怕的多。”
“当年郭诚就职的娱乐公司,原本是个正规干净的公司。海外艺人的地位不像国内这么高,所以赚钱很困难。为了让公司运转下去,郭诚就鼓动老板,运用社交平台通过招募艺人为理由诱骗未成年女孩去公司拍摄模卡,试戏,而所谓的拍摄和试戏,实则却是给她们拍摄一些裸露的,具有大量暗示场景的片段,并通过暗网的抓手去推送给一些潜在用户。”
“那些孩子涉世未深,难以辨别这些信息的真假,等发现上当后为时已晚。而郭诚他们在招募之初就会欺骗这些孩子签下大量的违约条款,当他们意识到被骗后,如果想要离开就需要背负大额的债务,所以他们很多人被迫留在公司,一边接受超负荷的练习生训练,一边还要接受被迫从事情色服务的精神折磨。”
韩阅川蹙眉。
“所以,秘密花园就是这样来的?”
“那时候,郭诚还没有和秘密花园扯上关系。”
许风迎解释道:“比起郭诚的业务,秘密花园的内容更多,更广。他更像是郭诚公司的上级,掌握行业核心的产业链。在秘密花园眼中,所有人都可以被牺牲,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被商品化。如果我们不能彻底摧毁秘密花园,那他将会永远裹挟我们的生命,因为他们奉行的,就是弱肉强食的暗黑法则。”
“怪不得当年,他们不让我查下去。”
许风迎轻笑一声。
“我早就说过,和暗网对抗,不是只有勇气和信仰就可以的。我,小七,蒙蒙,我们和秘密花园有血海深仇,哪怕因此万劫不复,牺牲性命,我们都义无反顾。可韩阅川,你不一样。”
许风迎再次抬头,十分郑重的望着他。
“你真的想好了要加入我们,和那些人拼到底吗?”
韩阅川笑着耸耸肩。
“如果我告诉你,我没想好,你会怎么做?”
许风迎愣了一秒后快速将目光挪到一边。
“我尊重个人选择,毕竟这种事情也不能强求。”
“是啊,不能强求。”
韩阅川坦然的笑了笑。
“硬拼到底,看上去是个很理智的想法,可这也不代表最后的结局一定是死。没有人能阻止事物发展的必然规律,我相信,正义终将战胜邪恶,秘密花园终究会自食恶果。在事情没有做成前,你怎么确定我们一定会失败呢?”
“就是啊!”
韩小七从沙发上跳下来,“我也觉得我们一定可以的,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韩阅川笑着摸摸韩小七的脑袋。
“我确实还没有做好牺牲的心理准备,所以我也不能和你保证我一定不会半途而废,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多半个人也多半份力。风迎,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有勇气,但你不能要求每一个站出来的人都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韩阅川抬头看着许风迎。
“我们和他们对抗的目的是最终让邪恶消亡,不是为了区分纯粹的队友还是不纯粹的队友。无论他们出于什么目的站在我们这一边,只要选择迈出第一步,那他们最后一定会随着我们走向终点。”
*
金融中心顶楼的酒吧即使是在工作日依旧十分热闹。
被纸醉金迷的消费主义思想浸润到下沉到城市区域,几乎每个人都习惯了接受高昂的消费。
两个眼熟的男人,此刻正肩并肩站在开阔阳台的正中央。
西装男双手抱在胸前,眯着眼睛望着江边的风景,脸上阴云密布,眼神中透着深不可测的诡谲。
“李佩的尸体,李家人带回去了?”
“嗯。”
紫衬衫男人站在西装男身后微微点头,他的目光闪烁不定,透着阴暗。
“李家那边我们之前就已经谈好了条件,他们不会深究李佩的死。”
西装男脸上的表情有些捉摸不透,“自然不会深究,李佩行为放荡,性格乖张早就让李家颜面尽失。当年李家老爷子在的时候偏宠她,甚至还把祖传的翡翠留给她,可最后呢,她却把象征家主地位的翡翠输给了东南亚的小混混。”
西装男说着,脸上露出讥讽。
紫衬衫男人敛声不语。
“大哥,现在老二老三都不在了,花园的业务不能没有人接受,您觉得这个郭诚可以信任吗?”
被称为老大的西装男低头轻轻冷笑一声。
“背主求荣的东西,又有几个可以信任的呢?”
西装男转头看向紫衬衫男人,目光像毒蛇一般阴冷。
“我们只不过是要一个和老二老三一样能帮我做起业务的人,而不是要一个新的,来分一杯羹的人。”
紫衬衫男人眼神一凛。
“老大,我明白了。”
西装男似乎看得颇为透彻,“当久了走狗,有一个能上位的机会,他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那您还打算见他吗?”
“可以见。”西装男笑着,“你不是也挺想见见的吗?”
紫衬衫男人一愣,见到西装男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无奈地低下头。
“大哥,您又笑话我。”
西装男伸手拍了拍紫衬衫的肩膀,手上的力道却让人捉摸不透。
“你和老五还有黑蛇都跟了我很多年,和老二老三他们是不一样的。之所以不让你碰那些业务,是因为我知道,碰了那东西,早晚都逃不过去。”
西装男深吸一口气,“钱赚够了,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紫衬衫男人眼里露出意外,眼神中充满了贪婪和不甘。
“大哥,你要走?”
西装男不可置否。
“老四,贪多嚼不烂。等你我和老二老三一样的时候,那可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西装男见紫衬衫男人似乎有些犹疑的模样用力叹了口气,
“罢了,我也知道你不会听劝。那个郭诚,你可以找时间带他来见我,你之前说想要改变业务模式的方案也都随你。”
紫衬衫男人微微皱眉,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大哥,可这些事情没有你,我们……”
“放心吧。”西装男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却像刀子一样锋利,“从计划退隐到彻底退隐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足够我帮你把新的业务线搭建起来了。”
说到这里,西装男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对了,老三的那个,警队的相好,你了解吗?”
紫衬衫男人微微挑眉,脸上闪过一丝阴翳。
“顾南山?”
“对,对对。”西装男眼神复杂,透着令人胆寒的算计。
“这个人,我倒是挺有好感的。”
紫衬衫男人神色微妙,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大哥,这个人背景不干净,虽然表面上帮我们做事,但他的心可未必向着我们。”
“这就对了。”西装男笑笑,笑容里充满了阴谋的味道,“没骨气的人,怎么能做警察呢?”
紫衬衫男人的眼神黯了又黯,眼神中满是嫉妒和怨恨。
“到时候,让他和郭诚一起来见我吧。”
“好。”
*
夜色如墨,在沪市中心老街区的某处荒废的工地上,冷冽的风呼啸着穿梭于破败的厂房之间,发出阴森的呜咽声。
一辆警车急停,沈谈推开车门,脚步略显仓促地踏上这片满是砂砾的土地。
“沈处,报案的是新康路街道的保洁,她说在清理垃圾的时候,闻到垃圾桶里有血腥味,一检查,才发现里面有个人。”
警戒线在风中摇曳,仿佛是死亡的边界线。
地上的杂草东倒西歪,混合着斑驳的血迹。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腐臭的味道,令人作呕。
沈谈靠近垃圾桶的时候,思绪忽然就飘到了一年前。这一年,他似乎格外的忙碌,频发的恶性案件让这个年轻又富有经验的法医处长也感到了疲惫。
因此当浓郁的尸臭袭来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就停住了脚步。
那个破旧的垃圾桶仿佛一个狰狞的怪物,张着大口。
“小汤,你先来。”
沈谈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一丝胆怯。
不到一米的位置,他清楚的看到垃圾桶里的尸体扭曲着,像是被随意丢弃的破布娃娃。头发凌乱地遮住了大半张脸,隐约可见脸上凝固的惊恐表情。
“哦好的师父。”
小汤只当是沈谈给他机会,毫不犹豫的就穿好手套走进了垃圾桶的最里面。
那尸体是一具女尸,身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
尤其是胸口到腹部,被连续捅了十几刀,刀口参差不齐,皮肉外翻,鲜血已经凝固成暗黑色,与衣物粘连在一起。每一道刀口都像是恶魔的爪痕,残忍而无情。
她的一只手无力地垂在桶外,苍白的手指上还挂着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污垢。身上的衣物残破不堪,血迹斑斑,有的地方还被撕扯出了大口子。
垃圾桶里的垃圾和她的身体混杂在一起,散发着更加浓烈的恶臭。
垃圾箱里丢弃着不少派对才会使用的彩带,气球等东西,还有一棵很大的圣诞树。
沈谈微微蹙眉,正奇怪四五月份为什么会有圣诞树出现时,女尸被众人合力搬了出来。
几只苍蝇在周围嗡嗡乱飞。
当尸体的正脸映入眼帘时,沈谈的身体瞬间停滞,瞳孔急剧收缩。
一阵心悸猛地袭上心头,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杨丹凤?”
沈谈闭上眼又重新睁开。
他一步步靠近,脚下的碎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他蹲下身子,轻轻拨开遮住女孩面容的乱发。
真的是杨丹凤!
怎么会是杨丹凤?
*
韩阅川接到沈谈电话的时候还在和许风迎他们吃饭。
作为停职状态下的他,其实并不适合出现在支队里,可当他听到电话里沈谈说出来的消息时,立马就放下手里的碗筷起身冲了出去。
韩阅川赶到支队的时候在门口被人拦了下来。
“韩队,我们不能放您进去,麻烦您不要为难我们。”
“为难个屁!”
韩阅川听到电话里沈谈的声音都带了哭腔整个人都快慌神了。
他指着眼前这群小子的鼻子就开骂。
“你们的实习转正申请都他妈的是老子批的,现在胆肥了敢拦我了是吧?都给我让开,不然我就动手了!”
韩阅川的一番威胁对别人没用,对刚转正特别还是自己带出来的警员还是很有用的。
“韩队!您非要进去,总要给我们一个理由吧!”
韩阅川瞪大了眼睛颇为不解的看着眼前的男孩。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了一会,无奈,韩阅川走到车上取出来一袋泡面。
“送饭!你就当我来给沈谈送饭!他说他不舒服我接他下班后马上就走!”
“那您这到底是送饭还是接下班啊。”
……
最后,韩阅川还是动了点手段才顺利进到自己的办公室。
因此,当坐在地板上喝酒的沈谈就看到一个衣衫不振,神色不耐的韩阅川,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冲了进来。
“沈谈,还好吗?”
“挺好的。”
沈谈靠着冰柜坐着,手里拿着一瓶刚开的啤酒。
韩阅川见沈谈情绪还算稳定总算是松了口气。
两人隔着桌子各自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韩阅川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杨丹凤被杀了?”
“嗯。”
沈谈闭眼,“死前被多人侵犯,身体被严重虐待,凶手在她身上捅了足足七刀才停下手……”
光是听,韩阅川的心就有些揪起来。
沈谈的情绪似乎有些抑制不住。
“对不起韩阅川,我知道这时候不应该打扰你,可是——”
“沈谈!”
韩阅川打断了他。
“别这么说。”
韩阅川知道沈谈是个心思很细腻的人。
而这段时间,他被强制停职,老马又在外养伤。沈谈被迫一个人留在支队,本就难免孤独。
他望着沈谈有些憔悴的脸色,心里忽然就有些心疼。
也不知为何,韩阅川冷不丁就脱口而出了一句话。
“如果你需要我,我随时可以回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