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离开京城之前,就已经有所耳闻,说是边境不稳,时有打草谷的事发生。
思及此,长安把刚才写的信给撕掉,重新写了一封只有她同萧秉昀能明白的信。
这也算是她尽了良心,更多的则请恕她无能为力。
像是派人去查斗奇楼的底细这般危险之事,以她这样的柔弱女子而言,实在是没有十足把握可以做到不引起那些穷凶极恶之徒的警觉。
而她的手下,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做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
等吃完鱼宴后,长安站在船头抬眼望去时,发现那艘船已靠岸停泊。于是转头向身旁的橘双说道:“咱们也该回去啦。”
听到这种事情,她游玩的兴致到底是没了。
在此后的好几个月时间里,长安一扫从前那种懒散闲适的状态,将益城及附近的铺子都逐一视察过后,又盘下了本地的染房,做布匹买卖。
听到手下人说顺城培育花卉颇有名声的师父对来益城有所松动后,长安安排好买卖后,带领着一行人马朝着顺城疾驰而去。
益城这个地方她已经待得有些腻了,更何况如今这里还隐藏着炸弹呢。
官道上。
“姑娘,您骑慢点儿!”远远落在后面的满昌催赶着自己马的同时,扯着嗓子高声呼喊着。
遥遥领先于整个车队的长安身着一袭绿色骑服,骑着棕色骏马往前面跑,脑后那几缕辫子在空中肆意舞动着。
听到身后传来的呼喊声后,长安毫不犹豫地拉住手中的缰绳,并拍打了几下身下坐骑的马背,柔声安抚道:“豆沙,跑慢点。”
等满昌带着车队赶上长安的时候,没等那些劝她的话说出,她先一步问道:“咱们今日不扎营,直接到顺城如何?”
果然,满昌听后顾不得说骑马的事情,赞同道:“甚好,小的去同后面的人说一下。”
到了顺城之后,长安独自一人住在上房里,此刻正沉浸在梦乡之中,睡得很是安稳。
小七突然唤醒长安,“醒醒,快醒醒。”
原本正在酣睡中的长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惊醒,出于本能反应,手迅速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匕首,眼神警惕看向房门处。
难道这是自己要遇到黑店了?想想还真有些兴奋。
小七看到长安如临大敌,还带有跃跃欲试的样子,连忙解释道:“别紧张,这间客栈是安全的。我来叫醒你是因为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停放在后院的马车里面有人进去了。”
“那还好。”
听到这句话,长安放松了一些,喃喃自语道:“那还好。”
说着,便将手中紧握的匕首重新放回了枕头下面。
重新躺好在床上,马车上面的东西都被伙计给搬到客栈里面去了。
躺个人进去而已,没什么损失。
刚要闭眼睡过去,小七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过那个人是你在京城认识的,猜猜是谁?”
长安皱起眉头思索起来,自己所认识的人本来就不多,而且都应该留在京城才对。
想来想去,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难道是张和?”
毕竟在她的印象当中,张和目前并不在京城。
小七点了点头回答道:“没错,就是他。而且他的后背还被人砍了一刀,伤口现在还在流血。”
听到这个消息,长安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自思忖道:敢伤到张和,那些人不会牵连客栈住着的人吧。
赶紧吩咐小七道:“你快查看一下周围,有没有寻找张和的人。”
如果这些人追了过来,未免殃及池鱼,她得早作准备,带着手下的人全身而退。
“没有,扫尾工作做得干净利落,一点蛛丝马迹都未曾留下。”
小七也是在查探完四周没危险,才叫醒长安的。
长安听闻此言,心神放松了下来,但终究还是无法完全放下心来。
睡意也被驱散得无影无踪,索性翻身坐起,没有选择穿裙子,而是穿着下午骑马的衣服,移步至窗前,伫立在那里看着后院处,久久不语。
想起张和安排人对自己生意的照顾,拿出行李里面的金疮药,迈步向着楼下走去。
当长安来到一楼的时候,值夜的店小二正百无聊赖地靠在柜台旁打着瞌睡。
察觉到有人下楼,店小二猛地惊醒过来,连忙站起身来,恭敬地问道:“客官,可是有什么事嘱咐?”
长安衣袖里掏出一角碎银,递给了店小二,不好意思的说道:“有些饿了,劳烦你做碗面可好?再送些热水到楼上天子房二号门口。”
店小二满心欢喜地接过银子,放在嘴里轻轻咬了一下,确定是真货之后,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满口应承道:“没问题,客官!您请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后厨给您做面。”
心里暗自盘算着,今晚掌柜的不在店里,这银子可都是他的了。
看到小二去了后面的厨房,长安直接往后院走去。
此刻的后院显得格外寂静冷清,四下里看不到半个人影,只能听到马在吃草的声音。
长安放轻脚步靠近停放在角落里的马车。
毕竟对方可是大将军,其能力不容小觑,长安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未免被误伤到,隔着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出声道:“张统领可在。”
马车里的张和,原本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刀,身体紧绷,蓄势待发,只等那脚步声再靠近一些,就立刻出手挟持来人。
然而,当那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时,他心中一惊,掀起了马车的帘子。
借着如水般皎洁的月光,看到那竟是诚王身边那位圆脸宫女。
脱口而出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而此刻,长安也同样看清了张和的状况。只见他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不断从中涌出,使得他那张原本俊朗的面容显得格外惨白。
即使相隔甚远,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儿仍扑鼻而来。
长安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自然。
“我来顺城做些买卖,刚刚从窗户那儿看到你跳进了这家客栈,所以过来看看情况,不知你是否受了伤?”
说话间,她始终与张和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袖子里面的手上扣着把飞刀,虽是能够封喉。
张和强撑着的身子,看到来人是长安之后终于如释重负。
原本绷得笔直的后背一下子松懈了下来,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靠在了马车上。
长安见状,心知他的伤势定然不轻。
于是,她上前几步,将手中的金疮药扔到了张和面前。
张和颤抖着手接过金疮药,面露难色地开口请求道:“可否烦请姑娘帮我上药?”
长安微微颔首,跳上马车应声道:“好。”
等张和褪下上衣后,她看到他后背那道俩手掌长短的伤口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伤口血肉模糊,上面还胡乱撒着一些已经被血水浸透的药粉。
或许是因为那伤口处于后背,他无法看到的缘故,上面所覆盖的药粉十分稀少。
一眼望去,新伤与旧疤纵横交错,令人触目惊心。
“可要随我去客栈里面?”长安觉得这伤口用水清理下再上药为好。
“不用这么麻烦,直接把药撒上去就行。”
长安深知自己手中这款药的厉害之处,将手上的帕子递给张和,并向他示意咬住。
毕竟,接下来的上药过程将会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她就从来不用这款药。
起初,张和心里还想着,不过就是这么一点小伤罢了,哪里需要咬什么帕子。
但面对长安一而再催促的眼神,他最终还是接过帕子,胡乱地揉成一团,塞进了嘴里紧紧咬住。
见张和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长安深吸一口气,拔开瓶塞子,将瓶中的药粉均匀地洒落在他那狰狞可怖的伤口之上。
刹那间,张和倒抽一口冷气,发出一声低沉的声音:
“嘶——”。
只见他的额头瞬间冒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而下。不巧的是,其中几颗汗珠正好滴落到他脸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处,更是疼了。
没过多久,长安便完成了整个上药的步骤,长舒一口气说道:“好了。”
血都止住了。
紧接着,她动作娴熟地拿起带来的布带,仔细地缠绕住张和的伤口,确保包扎得紧实牢固。
最后,长安退后几步,上下打量着自己亲手包扎的杰作。
要知道,她这次所用的金疮药可是专门挑选出来的加强版,其止血功效堪称一流,但相应地,带来的疼痛感也绝非一般人能够轻易承受得住的。
看着张和吐出帕子,颤抖着穿好上衣后,长安看他脸上还在冒血珠的伤口,问询道:“脸上可要撒上些?”
张和听到长安这番话时,手上的动作一顿,放在腿边的药瓶拿起,递向长安道:“用我这药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张和的脸色微微有些不自在。
他虽然脸皮厚实了些,但这药比军中大夫买的还要疼,脸上可实在是受不住这药粉。
长安拿过那药轻轻的洒在了张和的脸上。
做好一切后就跳下了马车。仰着头对着车上面的张和说道:“你伤的这样重,怎么办?”
张和若是再翻墙离去,这些伤口恐怕又会重新崩裂开来。
“天亮之前我一定会离开此地,倒是污了你的马车,真是对不住。今日之事,多亏有你出手相助,感激不尽!”张和看着马车上沾染着血迹的墙壁,真诚地向长安道谢。
“你在京城帮我良多,些许小事罢了。”
当初她在郊外遇到麻烦,正好是剿匪回来的张和解决的。
这时,只见张和的手略显不自然地从靴子旁划过,随后他抬头看向长安,认真地嘱咐道:“剩下的事情我自有主意,赶紧回去,天亮之前我肯定能安全离开。”
回想起刚才追杀他的那群人穷凶极恶的模样,张和深知此事凶险异常,绝不能将眼前这位弱女子牵扯进来,否则徒添一条人命罢了。
再次郑重嘱咐道:“长安,最迟三五日便要离开顺城。”
长安自然注意到了他的手,听此言后把剩下金疮药留给他后,直接离开后院。
做这些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长安刚回到房间不久,门外便传来了小二的敲门声。
“客官,面放门口了。”
长安在外应声道:“多谢。”
听到小二下楼的声音,长安打开门将东西拿了进来。
本是支开小二的借口,但她现在还真是饿了。
“张和靴子里面是账本,铁矿的账本。”小七一直观察着马车里面的张和,亲眼看到他从靴子里面拿出来,翻看两眼后藏在了怀里面。
长安吃面的动作一顿,离她写信给萧秉昀说这个事已经几个月,也不知道是张和接了这差事,还是意外发现此事。
“看来这里也成危险之地了,明日若那大师不离开,咱们也得离开了。”
长安也属实没想到顺城也涉及这事。
她现在跟那点雷游戏似的,走哪哪里有雷。
长安思前想后,还是不想回益城。
对着小七说出来自己的想法:“既然要离开顺城,那不如转道去宜安,正好月末有百花节。”
小七看了看刚拍下来的账本,它觉得现在不好说什么。
“你先看看这个在做定夺,我只拍到了几页。 ”
长安一看,宜安城也在账本上面。看到那几页就出现了三个据点,现在她猜测斗奇楼背后不止有谢家。
“回京。”
等这事过去再说。
人生地不熟的,牵连到她这个买卖人怎么办。
长安吃完了那碗热面条,小七眼看她睡意也起来了,着急询问道:“那张和该如何处置?总不能真这样放任不管吧。”
长安伸了个懒腰,稍微思考了一下回答说:“留意他何时离开,在其他人起床之前叫醒我。”
张和手上又没有工具,马车也只能她趁着别人都睡着的时候把血迹给清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