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兵赶来之前,两人悄悄离开了。
一路上周清言沉默不语,锦绣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满腹疑惑。
忽然,周清言停下了脚步。
锦绣以为是遇到了巡夜的官兵,立刻就要跟着躲起来,却听到小姐自言自语:“得快些才行。”
“小姐?”锦绣小心地叫了一声。
周清言回过头来,对她粲然一笑。
“走吧,该回去了。”她的声音轻快。
锦绣一头雾水,但小姐既然没说,那便不是她应当知道的,所以她便也不想了。
“要怎么回去啊?”锦绣摸了摸脑袋,“眼下已经这么晚了,叶府早就落了锁,咱们想回去怕是要惊动府里的人的。”
“不从正门走,”周清言加快了脚步,“我记得……俞言告诉我说,西墙角那边的墙角下有个狗洞,咱们应当能钻进去。”
她一边走,一边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每天的月亮都是不一样的,可千百年来月亮又始终是月亮。
就像命运那样玄而又玄的东西,她总说自己不信命,可又总有些人,有些事忽然跳到她面前,让她切实看到丝丝缕缕的命。
在听到许玉衡这个名字的那一刻,许多她忽略的,忘记的,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忽然都串联了起来。
前世她和于氏被叶明善匆匆带入京城,她懵懵懂懂,于氏自惭形秽,加上叶明善有意的庇佑,她们几乎是关起门来过日子,对外面的一切一无所知。
所以她不知道有严青鸾这样一个人的存在,甚至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但她知道许玉衡。
许玉衡是许家旁支里算是比较出色的小辈,年纪轻轻便已经做了国子监丞,曾随着许长汀去拜访过叶家。
周清言见过他一回,相貌平平,一直站在许长汀身后,格外低调,不留心的话甚至不会注意到他。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最后却钉死了许亦凝“杀人”的罪名。
在许亦凝“杀人”后,叶家发动所有能用的人脉,终于找到了一个有可能帮许亦凝洗脱罪名的人证。
彼时叶明善出征在外,加上许亦凝又是许家嫡女,于是便将人放心交给了许家,却没想到,第二日那人便在柴房自尽了。
他死得惨烈,是用一只筷子插进了喉咙,而手中还攥着一块衣角,上面用血写了自己是如何被叶家人胁迫为许亦凝做伪证,又是如何日夜被良心谴责,最后不得不以死明志的。
当时站出来请罪的正是许玉衡,他说是他的疏忽,那人喊饿,他便做主送了饭菜碗筷进去,却没想到那人已经怀了死志。
当初此事疑点颇多,但还未查出结果,便传来了叶明善重伤的消息,整个叶家乱成一团,最后只能拼尽全力保下了许亦凝的性命。
后来周清言也曾经复盘过,那人证的自尽未免太过蹊跷,若是不想受叶家胁迫,又何必一路跟着辗转到京城,最后死在许家?
那遗书也十分莫名,什么人在临死之前,留下的遗书里尽是对叶家的控诉,却不提一句妻儿老小?
她猜测那人是被害的,所谓遗书也是伪造,但事情已经过去多年,根本找不到任何证据。
那时候她让人查了一下许玉衡,才知道他已经官至三品,外放出京了。
她还知道许玉衡原本有三儿一女,其中大儿子是前夫人所出,两岁的时候先夫人病故,他又娶了一房续弦,生了两儿一女,没多久先夫人所出的大儿子便夭折了。
现在周清言还知道,许玉衡后娶的续弦,原来就是严青鸾。
前世,叶明善虽然没有为于氏求来赐婚,但依他的性子,他既然说了于氏是他的夫人,便从内心里认定了这一点。
严青鸾那样偏激,又有严修在一旁为她谋划,她早就将忠勇侯夫人这个位子当成了自己的。乍然知道叶明善带了一个女人回来,她必然十分不能接受,说不定便如今生一般闹到了叶明善面前。
叶明善没有叫她们母女知道,干脆利落地斩断了这一桩桃花。
严青鸾因爱生恨,转而便找上了许玉衡。
难怪前世许家手中握有叶家许多把柄,两家撕破脸之后,许家出手几次,次次都打在叶家的痛点上。
严修跟着叶明善那么多年,对叶家的种种了如指掌。女儿做不了侯夫人,他自然也暗中转投了许家。
今生虽然严修已经死了,但周清言仍旧觉得心里不踏实。
她不清楚严修到底同严青鸾说了多少严家的秘密,等她真的嫁给了许玉衡,怕是就要太晚了。
庆幸的是如今尚有时间,算起来许玉衡如今刚成亲没多久,严青鸾想嫁过去,也得先除掉许他如今的夫人才行。
想到严青鸾的狠辣与偏执,周清言忍不住有些怀疑,许亦凝和人“私奔”一事,这里面究竟有没有她的手笔?
一边思索着,她已经带着锦绣来到了叶府之外。
凭借着记忆,周清言找到了前世她们经常钻进钻出的狗洞。
她对锦绣说是叶俞言告诉自己的,其实并没有骗她,确实是叶俞言说的,只不过是前世而已。
“你先进去,”她对锦绣说,“你身上有功夫,若是碰到人,就不必管我,尽管逃走不要被抓住便好。”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被人抓住的!”锦绣拍着胸脯保证。
她将袖口挽起,很快便钻了进去。
周清言等了片刻,没有听见动静,小声问道:“里面有人吗?”
隔了片刻,锦绣的声音才传过来:“没、没人,我家小姐找我还、还有事,今日你先别过来了!”
周清言头皮一紧,立刻站直了身子往外跑。
只是没跑几步,就被人抓着衣领提了起来。
她顿时泄了气,这样的方式她太熟悉了。
果不其然,一回头她就看到淮彻那张惹人厌的脸。
“哟哟哟,大半夜的你这是要上哪去啊?”他咧嘴笑道,“好好的门不走,怎么还学会钻狗洞啦?”
“要你管!”周清言恶狠狠地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