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啊……
叶清言的脸在冰冷的甲胄上蹭了蹭,有点高兴,又为了自己的这一点高兴而有些不好意思。
前世今生算下来,她已经活了不少年头,可这一刻还是因为被像个孩子一样对待而开心。
“你那边顺利吗?”她问。
叶谨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切顺利,你放心。”
有外人在,许多话不好细说。叶清言急着想知道经过,于是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大哥,你一路赶回来应当也累了,我陪你一同回家休息吧——冯哥哥,劳烦你等下同钱婆婆说一声,我要先回家了!”
叶谨言这时候才看向坐在一旁的冯向凌。
他记得这个少年,当初小言离开长风镇的时候,他在雨里等了许久同她道别。
叶谨言没有松开手,依旧将叶清言抱在怀里,对他点了点头,疏离而冷淡。
冯向凌也记得他,原本是自己教小言写字,但他来了之后,小言便喜欢黏在他身边。
他悄悄向钱婆婆打听过,但钱婆婆知道的也不多,只说他是侯爷的儿子,从小习武,被侯爷送到了军中历练。
想来去军中也不过是为了让名声好听些,有他父亲在,难道他还需要亲自上战场么?
想到这里冯向凌的背不由得挺直了些,也对着叶谨言点了点头。
二人也算是打完了招呼,叶清言迫不及待地叫了锦绣,一起离开了绣铺。
路上叶谨言随口问道:“他——姓冯的那个——经常到绣铺里去吗?”
叶清言摇摇头:“冯哥哥要念书的,还要照顾家中的母亲,只是偶尔过去帮忙罢了。”
叶谨言“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问:“你们两个很熟悉?”
“在我和我娘去京城之前就认识,”叶清言笑了,“大哥,你那会儿还见过他的,不记得了吗?”
“略微有些印象。”叶谨言顿了顿,说,“我记得在京中的时候,他似乎还给你写过信。”
“是写过。”
叶谨言稍稍低下头,只能看到叶清言头上戴着的风帽。风帽上缝着一圈毛茸茸的边,一缕头发钻了出来,随着她走路的动作一跳一跳的。
“你们是朋友吗?”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只是在闲聊。
“算是吧,”叶清言说,“我觉得应该是。冯哥哥帮了我许多,这次在山上——对了,大哥,我找到些东西,等会儿你正好瞧瞧。”
路上有零星的行人,所以叶谨言没有急着问,只是“嗯”了一声。
他又说回了冯向凌:“他今年多大了?平常做什么营生?家里都有什么人?”
叶清言扭过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大哥你怎么忽然对冯哥哥这么感兴趣?”她问。
叶谨言移开了视线,遮掩般地咳嗽了一声:“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哦,”叶清言不疑有他,继续往前走,“冯哥哥的家里就只有他和他娘,多大年纪……我也不知道他今年多大年纪了,瞧着应当同你差不多吧?或许要比你大一点。”
“他比我矮不少。”叶谨言说。
叶清言笑了:“大哥你从小习武,自然要比同龄人长得更高些。”
许久未见,他似乎又高了些,几乎与成年男子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肩膀没有那么宽厚,仍是少年人的模样。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叶谨言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以后他也不会比我高。”
“是啊。”叶清言跟着叹了一声。
前世她虽然不认得冯向凌,却是经常见到叶谨言的。
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与叶明善越来越像,同样的沉默而高大。
那会儿京中许多女子都对他念念不忘,每每回京的时候,都会有人向他丢香囊。
只是他一直都没有成亲,直到最后。
想着从前,她的脚下忽然一滑,险些跌倒在地上。
锦绣连忙过来扶她,但叶谨言比她更快一步。
“小心些。”他说。
他像从前一样牵着她的手,一路上都没有放开。
叶清言稍稍觉得有些别扭,但很快便释然了。
一定是因为又开始回忆从前,所以她才会觉得不自在的。
她现在还是个孩子呢,至于叶谨言,也同样是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孩子罢了,有什么好别扭的?
她干脆靠得更近了些,见路上没了人,就顺便将自己在山崖下发现骸骨的事同他说了。
“五个锦衣卫一同消失了,”她说,“这不是小事,宫中应该会有记档。”
“未必。”叶谨言说道,“锦衣卫经常会为皇上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这些是不会留下记档的。等会儿我先瞧一瞧那些骨头和遗物,看看能不能找出些线索,再不济推算一下那些人是什么时候遇害的,写信回去让父亲试着查一查。”
“不能大张旗鼓地查,”叶清言说,“原本我们就在风口浪尖上,这个当口,还是谨慎些为妙。”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院子前了。
经过隔壁的时候,大门“咯吱”响了一声,从里面推开了一条缝。
赵之远从门缝里露出眼睛来,看到叶清言的手被一个陌生少年牵着,登时大怒,推开门跳了出来,质问道:“你是谁?凭什么牵着小言的手?”
叶谨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又是谁?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赵之远气势汹汹地说道,“你放开她!”
“不放又如何?”叶谨言冷笑。
“我说让你放开你就放开!”赵之远四下张望,看到墙角有块石头,跑过去抓在手里,指着叶谨言叫道,“你放不放?”
叶谨言:“我偏不放!”
赵之远:“信不信我打你!”
叶谨言:“有本事你就打!”
赵之远气得不行,抓着砖头就冲了上来。
叶谨言一手仍牵着叶清言的手不放,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便制住了他。
“你放开我……你放开小言……信不信我去报官!”赵之远的脸涨得通红,怎么都挣不脱。
叶清言看不下去了:“赵之远你又发什么癫?他是我大哥!”
“大哥?”赵之远一愣,立刻将砖头丢到了地上,脸上堆起笑来,“误会误会,原来是大舅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