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言对他笑了一下。
周围重新喧嚣起来,时间又开始继续流逝。
冯向凌被巨大的欢喜包围,他想要立刻跳下马奔上楼去,却又不得不继续进行着这恼人的游街。
但正在这时前面的萧子期也停了下来。
他看到从茶楼里出来了一个丫鬟,与萧子期说了几句话,萧子期有些愕然,随即对身后的军士说了几句话,竟下了马,跟着那丫鬟进了茶楼。
冯向凌当即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而那榜眼的脸上流露出片刻迷茫,也在军士的搀扶下下了马,一同进了茶楼。
人群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音。
“里面是什么人,竟能将三鼎甲都叫进去!”
“大约是状元郎的亲眷吧!瞧着方才那丫鬟是同状元郎说的话。”
“哪怕不是亲眷,也定是哪位大人,看中了他们的才华!”
外面的人议论纷纷,茶楼里却已经被隔开了路,掌柜与有荣焉,亲自送他们上楼。
到了包厢外,丫鬟先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声“进”,这才推门而入。
萧子期躬身道:“见过陈姑娘。”
陈太傅是他的恩师,他住在京中这段时日,多受陈家照拂,也常去陈家做客,故而听丫鬟说是陈家小姐想请他上楼一趟,他毫不犹豫地便上来了。
“萧公子,”陈钰笙说,“这人说是你的叔公,不知你认不认得?”
萧子期这才看向一旁作鹌鹑状的老魏,仔细辨认了一番,略有些迟疑:“他确实与我是同乡,不过已经出了五服,按辈分……我确实应当唤他一声叔公的。”
“呀,原来当真是状元郎的叔公啊!”叶俞言快言快语道,“方才他说我们不知好歹冲撞了他,逼着我们去给一桌子臭男人敬茶,我们不从,他还说要让我们好看呢!”
“这会儿知道怕了?”叶时言横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说,“有个词叫仗势欺人,他仗着状元郎的势呢,可不就能随意欺人了?我们方才就应当忍气吞声,任由他们占便宜罢了。”
“也不算仗势欺人,”叶清言微笑着说道,“方才他不是说了么?只要我们陪他们好好喝茶,他会给我们十两银子呢。”
萧子期在姐妹三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中,额上已经出了汗。
他在心底将老魏祖宗三代都痛骂了一遍。
想他寒窗苦读多年,如今才出人头地,就闹出这种事来!
京城里遍地权贵,别说是状元郎的叔公,就是状元郎自己来了,也要小心别得罪了谁。他倒好,竟敢说出这种话来!
“这其中应当是有什么误会,”他赔着笑脸,低声下气地说道,“我这远房叔公,向来喝了酒便不知天高地厚,今日……今日应当是高兴,所以多喝了几杯,还请几位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同他计较了吧!”
心里再骂,他也不能与老魏撇清关系。
这些年他念书的银子,都是族里凑出来的,就指望着他飞黄腾达的那一日,能够拉他们一把。
若今日他不管老魏,传回去所有的族人都会寒心,他会成为他们口中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人生在世,名声有多重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替老魏将此事担下来。
萧子期又一次给叶清言她们赔了不是,一再表示今日不方便,等改日定要到叶府拜访。
叶俞言还想再奚落两句,被叶时言拉住了。她们还是要低调一些才好。
于是这事便也就过去了,萧子期冷着脸拉老魏出门,冯向凌却没急着走。
他对叶清言露出了在心中练习过无数遍的笑,但又觉得很是僵硬,笑到一半便收了回去。
“冯哥哥,”还是叶清言打破了沉默,“恭喜。”
冯向凌低低地“嗯”了一声,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子期在楼下叫他,他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对叶清言说:“前些日子我一直在念书,所以才没有及时去叶家拜会。等今日回去,我便送拜帖过去。”
叶清言点点头,笑道:“你且先去忙,咱们是从小便认得的,不在乎那些虚礼。”
冯向凌的心口一热,这次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
“我明日便去找你。”说完,他便下了楼。
“我明日便去找你——”陈钰笙捏着嗓子学他的话,酸溜溜地说,“小言,这人就是你说的那个冯向凌?知道的明白你们是同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是青梅竹马呢!”
叶清言在她腰间拧了一把:“你这张嘴,就不能有个把门的?”
“本来就是,”陈钰笙顺势抱住了她的胳膊,“你看他方才的眼神,都要粘你身上了。”
“别乱说。”叶清言无语。
眼见着陈钰笙又张开了嘴,她迅速转移了话题。
“阿笙,听说你家中开始给你议亲了?”她问,“男方是什么人?”
陈钰笙顿时泄了气,端起茶杯恹恹地喝了一口。
“好几家呢,你问的是哪个?”
叶俞言和叶时言闻言也都凑了过来。
在京城里,姑娘家一般到十二三岁,家中便开始相看,若有合适的,早早就会定下来。
只是叶家有心避祸,一直没有给家里的姑娘们议亲。有媒人上门的时候,便说想要多留几年。
这几年皇上对陈太傅越发信重,陈家水涨船高,陈钰笙的亲事便越发慎重起来。
“你最中意哪个?”叶清言问。
陈钰笙撇嘴:“不过就是远远地看上一眼,连话也不能说,有什么中意不中意的?都一样。”
叶俞言的嘴一向比脑子更快:“陈家可是将你当成皇妃养的,怎么这会儿忽然开始给你相看了?”
叶时言急急地去拉她,但陈钰笙却破天荒地没有生气。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们叶家都知道避开,陈家怎么会不知?只不过是陈家不如叶家那般有魄力,不舍得将多年基业全部抛弃罢了。”
她微微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茶杯:“祖父不愿轻易站队,陈家又不能离开京城,我的年纪又拖不得了——除了相看,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