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粥棚一处都不见,赈灾粮一粒都未闻。
况且县令儿子当街纵马踏死难民之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这是根本不将他们当人看啊,不但要饿死他们,还要玩儿死他们!
原本想着人微言轻,他们作为外地来的流民本就不受待见,自是不敢到县衙现脸。
哪曾想,本县百姓也被逼得没了生路。
这么一来二去,守城官兵见到了让他们目瞪口呆的一幕。
一众百姓挤满城门口和城门前整个官道。
他们口中齐声高呼入城,那呼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面前城楼震垮一般。
这些贱民!
简直是无法无天。
若是他们强行入城,估计自己会被瞬间踏成肉饼吧?
“老大!这……”
城门口的衙役见到如此场面,双腿早就抖成了面条,声音更是止不住地颤抖。
“快,给上面的人发送信号。”
领头的衙役也慌了神,赶忙下令。
手下忙应声,朝着上方,手忙脚乱地舞动手上的旗帜。
城门上方士兵眼又不瞎,几里开外就已经瞧见朝着城门而来的人群。
此刻报信之人已经气喘吁吁地站在县令身侧了 。
县令正端坐在公堂之上,满脸不虞地看向匆匆跑来的衙役,语气中带着几分恼怒和不耐烦。
“又有何事?非要来公堂禀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不能等退了堂私下里说吗?
非得在这时候坏了他的威严。
那名衙役跑得呼哧带喘,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如此紧急之事,哪里还等得到退堂?
他努力平复呼吸,附耳禀报道:“大人……”
人群中的明朗抬眸看向县令,目光敏锐如鹰。
只见县令听完那名衙役的耳语后,脸色瞬间大变,差一点儿就拍桌子站起身来。
虽被他极力掩饰过去,但看他微微怔愣的身形,以及那瞬间凝固的表情,定是被这一消息震得不轻。
明朗再抬头看看如今时辰,心中了然。
想来定是大家已经到了。
堂上的杨里正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主心骨明朗。
见明朗冲他点头,他忍不住大大松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一块压在心头许久的巨石。
他就知道,此事关乎大家生死,那几个老哥们儿接到他的信儿定会前来援助的。
案后的县令黄中贤眸子瞬间变得冰冷。
眸中寒意仿佛能将空气冻结,身旁的衙役被他这眼神一扫,身子忍不住一抖,心里直发怵。
关他什么事?
他只是前来禀报而已。
县令心内一慌,一旦这些百姓涌入城中,事情便会变得不可控。
他所做的那些事万一暴露人前,这群蝼蚁还不将他撕成碎片?
思及此,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后背的衣衫都被汗水湿透。
他心内忍不住暗骂那个逆子。
娘的,非要在这个时候给他惹事。
平素净是帮他擦屁股了。
不争气的东西,真是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啊!
可谁让他黄中贤活了大半辈子,就生出来这么一个儿子呢!
后宅十几房小妾,愣是没一人再给他生个儿子出来。
这是他的心病,也是导致黄修明欺行霸市、无法无天的根本原因。
思及此,他急忙让下属附耳过来,快速吩咐下去。
“再调集身边部分衙役前往城门阻拦。”
而此时在公堂上,流民们还在眼巴巴地等待宣判,脸上写满了恐惧与不安。
县令明显有些无心顾忌,如今暂且稳住城门处局面为要。
待那名衙役带着手下离开,县令强压着内心的烦躁,一拍惊堂木,当场宣判。
“流民烧杀抢掠百姓,手段残忍,泯灭人性,按律当斩。三日后,菜市口斩首示众。”
这声音在公堂内回荡,于流民而言,犹如一道惊雷。
堂下一众流民瞬间瘫软在地,仿佛被抽去了筋骨。
有人当场吓得身下洇出一片黄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臊臭。
这不是还没审呢吗?
咋就宣判了呢?
这狗官,是不是也太草率了?
“大人!咱们真的是第一次啊!”
“这不是抢劫未遂吗?您再好好审一审啊大人!”
他们不服!
堂外百姓却是振臂高呼,“县令大人英明!”
声音响彻云霄。
可他们心中却清楚,这些流民死有余辜,如此也不足以平民愤。
除非让他们亲自动手,手刃仇人。
但这是律法所不容的。
老者仰天痛哭流涕,声音悲恸至极。
“秀儿,四娃,你们看到了吗?后日这群畜生便会下去向你们谢罪,你们在天之灵安息吧!”
他夜夜都能梦到女儿女婿一家老小凄惨死去时的画面。
孩子们死不瞑目,死后躯体被烈火烧得只剩焦炭,那惨状如噩梦般缠绕着他。
剜心之痛,剜心之痛啊!
其他的百姓亦是潸然泪下,纷纷激动地跪地叩谢县太爷。
心内却忍不住咒骂:我谢你奶奶个腿儿!
一群吃干饭的废物。
这么久都没将作恶的流民抓获。
若不是那清溪村村民将他们抓获并扭送到县衙,还不知今晚会是哪个村子遭殃。
说不得就会轮到自己所在村子。
思及此,大家再一次感激地向杨里正和明朗等人表达谢意。
正欲冲上前对着那些流民发泄一通,便被衙役们持棍拦在了堂外。
县令跟堂下的衙役使了个眼色,一众流民便哭天抢地,被衙役拖着往后衙而去。
明朗忙跟里正交代一句,带着几名村民快速绕去了县衙后门处。
几人谨慎地隐在墙角。
眼睛紧紧盯着县衙后门。
果不其然,几人看到那些健全的流民被几名衙役从后门带了出来。
一行人脚步匆匆,神色慌张。
杨明看向身旁的明朗,警惕地压低声音道:“明叔,看来这县令和县衙的衙役果然有鬼!”
明朗冷眸微眯,目光如炬:“跟上他们,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都警醒着些。”
“好!” 几人低声应道。
随后小心翼翼远远地跟上那行人,远远地尾随其后。
但那些衙役却七拐八绕,带着那些流民来到一处偏僻的院子。
院子周围荒草丛生,墙壁破败不堪,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待他们进去有一会儿,明朗几人这才悄悄摸了进去。
这一进来才看清,此处院子萧败落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
根本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内外也无人员看守,安静得有些诡异。
更加蹊跷的是,方才进来的衙役并流民共几十号人,犹如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半点踪迹。
整个院子仿佛被一层神秘的迷雾笼罩。
明朗几人谨慎检查屋子内外,每一个角落都未放过。
他的俊眉微微蹙起,眼中满是疑惑。
“明叔,他们,他们人呢?” 一名年轻人声音颤抖地问道,脸上爬满了恐惧。
另一个年轻人也跟着道:“明叔,咱,咱该不会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大伙儿长这么大,从未遇见过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有几人忍不住双腿微微发抖,抬手搓着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警惕地巡视四周。
“就是,方才他们明明进了这个院子,你们也看到了对吧?”
杨明看向其他几人,眼神中带着一丝慌乱。
确定不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杨茂和也搓着胳膊,恁热的天儿硬是脊背寒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见了,看见了,他们莫不是还插上翅膀飞走了不成?”
明朗谨慎地将前院、后门和所有屋子里都检查了一遍,确实一无所获。
他看向几人,笃定道:“不用自己吓自己,我怀疑他们是通过什么密道离开了。”
他方才已经看过,后院杂草丛生,并未见有人活动的痕迹。
倒是前院,虽也是长满了杂草,但已被人踩出一条路来。
看那断草的痕迹,应是经常有人来此。
或许没人都会来此。
如此一来,更加不好判断他们的足迹。
“可是,他们这是要将那些流民带去哪里?”
“那些流民不会跟他们是一伙儿的吧?难道他们都是受那狗官指使?”
众人纷纷猜测,心中充满了疑虑。
就见明朗跨步到灶房的水缸旁,双手轻轻一转,便将大缸挪到了一旁。
几人眸子一亮,方才心内的恐惧,霎时被眼前震惊的一幕所取代。
只见原先那口缸所在的位置下方,赫然出现一个大洞。
洞里黑乎乎一片。
几人快步跑上前,就见洞口黑漆漆往下延伸,深不见底,根本瞧不见内里是何情况。
神秘和恐惧感再次爬上几人心头
明朗看向几名年轻人,“你们先在此处等着,我先下去探一探情况。”
几人大惊,下面到底是何情况还不得而知。
若是那些流民跟衙役真是一伙儿的,此时可能就藏匿在下面。
那明朗下去岂不是被瓮中捉了鳖?
呸呸呸……
明叔才不是鳖。
“可是明叔……”
“无事,我会小心,你们在上面也要当心。”
明朗的语气不容置疑,在场也就他有些保命的本事。
若真遇上危险,他也有把握能够脱身。
他不能让这些孩子下去冒险。
话毕,几人就见明朗已经跳了下去,身影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时间一息息过去,下面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几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就在他们急到快要跳脚时,明朗的声音自下方传来:“下来吧!”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快速跳了下去。
眼前瞬间传来火把光亮,那光亮在黑暗中摇曳,照出脚下被踩实的土地。
“跟着我走,当心脚下。”
听着明叔的声音,几人心内莫名安定许多。
真是,有明叔在,他们怕个得儿呀!
看看最近明家所发生的事。
那一桩哪一件没有完美解决?
几人如同土包子进城一般,仰头目不转睛看向墙壁上每隔几丈跳跃着火光的火把。
那跳跃的火苗,在黑暗的地道中显得格外明亮,映照着他们满是好奇与惊叹的面庞。
“明叔,这,这都是他们方才点的?”
其中一人忍不住惊讶地开口问道,打破了地道内瘆人的寂静。
“嗯,咱们脚程要快些,否则怕是会跟丢。”
明朗神色凝重,目光紧紧盯着前方,压低声音嘱咐几人。
方才他们在外面躲藏了一会儿,寻找出路又耽误了些子时间,也不知道那些人此刻已经行进到了何处。
时间紧迫,容不得半点耽搁。
“哦,好。”
众人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纷纷弓着腰地跟在明朗后面,快步向前。
地道内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大家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走了多远,约莫至少得有一炷香的时间,众人都感觉双腿有些发酸,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就在大家有些疲惫不堪的时候,终于瞧见前面有丝丝亮光。
那亮光,有别于火把的昏黄。
是明亮的天光。
这一刻,仿若黑暗中的希望之光。
与此同时,空气也渐渐清新起来。
不再如之前那般沉闷压抑。
众人深深吸进一口气,仿佛重获新生一般。
“娘哎!他们为何放着好好的路不走,非要费劲扒拉挖这么一条憋人的地道?”
一人忍不住抱怨道,声音里满是疲惫与不解。
在这狭窄的地道里,他们差点儿没被憋晕了去,腿有些酸软,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前方传来明朗低沉而沉稳的声音,“前面便是出口了,大家都当心,此处应是县城与槐香镇交界处的琼林山。”
众人一听,精神为之一振。
同时又有些紧张。
也不知出口外如今是什么情形。
杨茂和却是心下一惊,不禁脱口而出:“他们为何送那些流民到这琼林山?”
几种可怕的可能同时在心头闪现。
众人越想越觉得恐惧。
一时都安静下来,气氛变得凝重几分。
来到出口处,明朗先小心翼翼地确认过出口外并无异常,这才让大家一一走出暗道。
刚一出来,刺眼的天光让大家忍不住抬手挡住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
杨茂和微眯双眼,只敢垂眸看向地面,待眼睛稍微适应后才看向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