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苟里正的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芒。
明烨立马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几步便跑到苟里正面前,“苟里正!”
“哎!好,好呀!就是你去请的知府大人!”
苟里正激动得声音颤抖。
杨老哥信上说的就是面前这个后生,只身一人前往府衙请知府大人。
原本大家都有所担忧,深恐他连大人的面都不一定能见着。
结果,他竟真的做到了。
怎能不让人欣喜若狂?
苟里正和他身旁的一众乡亲满眼热切,仿佛看到生活的希望。
就在这时,几名年轻人快步停在他们身旁。
“大哥!”
“烨哥儿!”熟悉的呼唤声传来。
明烨蓦然转头,就见三弟明文和几名本村村民呼哧带喘地扶着双膝停在自己身旁,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他们脸上满是汗水,气喘吁吁,刚将气喘匀便附在他耳边,急切地道:“大哥,我们一路从镇上跟踪他们的粮车到此,城墙左侧有处暗门,他们每日就是从此处往每个镇子的‘秋良’和‘丰益’两家粮铺运粮。”
“而且,今日这两家粮铺的粮价每斗又涨了六十文,其他粮铺还遭遇他们威胁、打砸、抢客,简直就是流氓行径,天理难容!”
明文的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光,恨不得立刻为乡亲们讨回公道。
明烨闻言,拍拍弟弟的脊背点点头。
“好,你们做的很好,辛苦了!”
他取下腰间竹筒,递过去,“先喝口水缓缓,我会将一切禀明大人。”
先前,明文几人在暗门附近守了近半个时辰,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暗门,不放过任何一丝动静。
见再无其他人出来,他们便决定先去城门处看看情况。
众人一合计,便迅速朝着城门处赶去。
还未到城门,便能听到乌央乌央的百姓发出的吵嚷声。
几人在人群中艰难地穿梭,正找寻着熟悉面孔,就见一行官兵骑马而来。
为首的是一位身着官服、气质不凡的中年男子。
虽然他们不太懂官服的等级,但一眼就认出了前方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明烨。
接着,就听到官兵大声喊道:“知府大人到!”
几人惊喜地喊道:“是烨哥儿!知府大人!烨哥儿真的把知府大人给请来了!”
“是大哥!”明文心中暗自感叹,爹说得没错,知府大人果真来了。
这才有了如今这一幕。
明烨忙将几人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禀明知府大人。
江知序早就已经注意到跑上前来的几人。
且其中一名男子,也就是明文,长相清秀,眉眼间透着一股熟悉劲儿,很是面熟。
他盯着明文看了许久,却一时想不起到底像谁,只觉得那股熟悉感萦绕心头,怎么也挥散不去。
明文几人也赶忙跟在明烨后面,毕恭毕敬地向知府行礼。
江知序这才得知,原来面前清秀的小伙,就是明烨的三弟。
怪不得他身上有那人的影子。
可更多的还是与另一人相像。
他绞尽脑汁,一时竟如何都想不起。
哎!果真是岁月不饶人……
但听完安平镇内发生的事后,江知序心中的怒火再次翻涌。
他眸光如炬,冷冷地看向一众守城官兵,声音冰冷地命令道:“开城门!”
那声音仿若裹挟着寒霜,让人不寒而栗。
为首的官兵吓得腿一软,差点直接瘫倒在地。
他瞧了瞧乌泱泱的百姓,心中满是恐惧,跪行过去,就差没抱着江知序的大腿了。
“大人万万不可呀!城门一开,这些百姓万一拥而上,城内怎能承受得住?”
他既得了县令大人的令,万一出了事,到时候第一个掉脑袋的肯定是他呀!
江知序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寒光,仿若锋利的刀刃,冷冷地盯着他。
守城官兵只觉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上。
他转念一想,不开城门,第一死的也是他!
这他娘的是个死局啊!
思及此,守卫放在衣襟上的手紧了紧,心中暗自叫苦:娘的,这肥差事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开!”一声暴喝在头顶炸开,震得人耳鼓生疼。
就见知府大人转身面向那些枯瘦如柴、眼中满是希冀的百姓,扬声道:“大家推举几个代表,与本府一同入城。
其余人暂且在城门处稍作等候,本府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他的声音坚定有力,威严十足,给百姓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闻言,百姓们激动万分,眼眶霎时一红热泪滚滚而下。
“多谢大人!”
大家赶忙推举出几个代表。
其中有几个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里正。
难民中也有颇具威望的领导者,一并被推举出来。
知府大人带来的官兵手持佩刀开道,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守城官兵眼见无法再阻拦,只好心有不甘下令打开城门。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发出沉闷的声响,仿若历史的车轮缓缓转动。
百姓们满怀希望地向城内张望,眼中满是对新生活的憧憬。
知府带着明烨等人进入城内,城门随即又被重重关上。
城楼上方的官兵见状,吓得脸色惨白,飞奔着冲下楼去,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后面追。
里正方才在城内听到外面的动静,激动得难以自持。
一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烨哥儿终于把知府大人请来了,终于来了!
好小子!
城门一开,他赶忙在一众人群中寻找明烨的身影。
明烨也一眼就看到了路旁的里正。
“里正伯!这位便是知府大人!”
明烨一边说着,一边对他道:“大人,这位便是我们清溪村的杨里正。”
杨里正急忙跪地行礼,腰酸腿疼霎时就好了。
知府赶忙示意官兵将他扶起,和声道:“杨里正,不必多礼。”
里正活了大半辈子,终于见到活着的知府。
而且知府大人还免了他的礼,让他霎时就激动地老泪纵横。
他赶忙抹掉泪,上前恭敬拱手道:“大人,清溪村昨晚遭遇流民袭击,幸亏咱们提前安排村民日夜巡逻,这才把那伙流民全部拿下。
这不,一大早草民便与村民们押着这些流民前来县衙受审,可不知道衙役把人带去了何处,到现在都没个消息。几个村民一路跟着从后门离开,到此刻都不见回来。”
知府眸底一寒,神色更冷凝几分,“杨里正莫急,与我一道去县衙。”
希望那些村民没出什么事才好。
他打从入城便在搜寻那人的身影,得知此处只有杨里正,心绪便满是复杂。
既然明烨说他入了城,那他定在跟踪衙役和流民的那波人里。
明烨将马牵在手中,等明文几人走上前来,便跟在队伍中,一路往县衙方向走。
里正这才看到官兵身后的明文和苟里正几人。
“杨老哥!”
“狗子!”熟悉的称呼脱口而出。
苟里正老脸一红,忍不住拍了杨里正一巴掌,佯怒道:“你!”
杨里正哈哈笑着在自己嘴上拍了一巴掌。
“哎呦!瞧我,叫顺嘴了……那个,大伙儿都辛苦了!”
一时间,气氛变得轻松了些许。
众人围聚在杨里正身边,目光中满是感激与钦佩。
“杨里正,您为咱们全县的老百姓干了件天大的好事!是您辛苦才是!”
一位老者声音沙哑,却饱含着浓浓的敬意。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握住杨里正的手。
粗糙的掌心满是岁月的痕迹。
一年轻后生满脸涨红,情绪激动,挥舞着手臂,声音高亢,“就是,您与清溪村的村民们为咱们老百姓做了这么件顶好的事,咱们哪里还能当那缩头乌龟!”
这段时日,就因为那些流民四处闹事,闹出的动静极大。
各村的百姓人人自危,整日提心吊胆,生活被恐惧笼罩。
如今这些流民被绳之以法,还能将狗县令的种种罪行揭发于知府大人面前,这是他们想做却无力做到的事。
杨里正和清溪村村民的举动,怎能不让人由衷地敬佩?
此时此刻,杨里正站在各村里正面前,那形象仿若熠熠生辉的神明,高大而令人敬仰。
“对!这个时候谁再当缩头乌龟,谁就是软蛋!咱们如今有知府大人为咱们做主,定要将那县令狗官的种种罪行公之于众,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人群中有人振臂高呼,声音激昂,激起了众人心中的愤慨与斗志。
难民代表们看向面前身形瘦弱的小老头杨里正,心内暗自赞叹。
怪道人都说浓缩的都是精华,眼前这小老头,乍一看毫不起眼,可脑子里竟满是智慧呀!
杨里正欣慰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大家一个个晶亮的、充满期待的眼神,连忙摆了摆手。
“你么这才是夸错人了。”
他拉过来明烨兄弟,与有荣焉,“看,就是他们兄弟请来知府大人,并带人调查出赈灾粮一事,大家要夸要谢就找他们!”
若非明家父子,他们不可能敌得过流民,更不可能有如今的局面。
他可不能居功。
其实,清溪村的村民们将那些流民全数捉下,从一开始就从未想着居功。
他们本就是为了保护本村村民,守护自己的家园。
杨里正还想着以狗县令儿子踏死难民,和贪墨私售赈灾粮一事联络大家,一起对付狗官。
他本是有私心的。
是狗官儿子害的明文差点儿丧命,傻了这些年。
他们与狗官一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如今大家如此夸赞他,倒是让他有些许的心虚。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只要知府大人严惩了那狗官,还广泠县一个朗朗晴天,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明文见只有里正在此,心中焦急,眉头微蹙,忍不住上前问道:“里正伯,我爹和二哥他们呢?”
里正看了眼左右,压低声音道:“诚哥儿和深哥儿他们分别去了粮仓和粮铺,你爹带人去跟踪那些关押流民的衙役,也不知他们去了何处,我到现在都未见到他们人呢……”
说着,也是满脸担忧地四处张望。
他也一直在担忧呢?
那些衙役也太古怪了,这是将人押去了哪里啊?
明文看向明烨,“大哥。”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疑惑与不安。
那些衙役到底会将人带去何处?
爹他们不会遇什么危险吧?
二人不得而知,但他们心里清楚,这其中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一路上,城内百姓得知是知府大人前来为百姓主持公道,纷纷从大街小巷涌了出来,自发地加入到队伍之中。
大家生活在城内,平日里看到的、亲身受到的不公待遇更为直观。
粮价疯涨,百姓们辛苦劳作却难以饱腹。
衙役欺压,稍有不顺就会遭受打骂。
长期以来,百姓们早就被天灾人祸压得喘不过气了。
此刻听闻知府大人到了,百姓们仿若黑暗中看到曙光,心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焰。
随着队伍不断前行,汇聚的人流越来越多,仿若汹涌的潮水,向着县衙的方向奔涌而去。
众人还未到县衙门口,远远就见黄中贤带着县衙一众人等,正恭恭敬敬地候在门口。
黄中贤满是横肉的脸上堆满了假笑。
面皮背后却掩着慌张、阴狠和怨恨。
“知府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黄中贤微微弓着身子,声音中带着讨好,“后衙已经备好茶水,大人一路辛苦,快快随下官进去歇息一番!”
他心里自是清楚,方才下人已来报,知府这是替这些贱民来兴师问罪的。
但管他要如何,自己当着众人的面,先将面子给足了他,毕竟官场之上,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不过江知序来得如此突然,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哪里还有时间安排人手去施粥?
想来进城这一路,姓江的肯定已经看到城内外是何情况,百姓们的惨状,他怕是尽收眼底了。
黄中贤看向后面一众百姓,眼底闪过一丝阴毒。
仿若毒蛇吐信,让人看的不寒而栗。
他在心里忍不住暗暗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