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慕青一怔，他确乎是下意识地觉得，百里相应当是从永安京而来的。
“侯爷多虑了，我不过是个乡野小民，仗着自己有把子蛮力，便横行山间。所幸也是身上的这点子蛮力，方能保百里村平安。只是近来猎妖所获甚少，我们实在是需要钱粮。”
宋慕青沉吟半晌，不知该回句什么才好。
百里相的模样气质，都不像她所说，是个乡野小民。
从永安京而来，不过是他的猜测和试探。
既然她说不是，那他便权且相信。
祁风则是有些无奈，百里相可真是过于坦诚了。他们来侯府，不图名不图利，倒是图钱，图资金支持。
没有被捅破的窗户纸，就这样被百里相明晃晃地放在了桌面上，进行谈判，她还真是不通人情世故！
“还请侯爷放心，我们定不会让侯爷失望。”祁风朝着宋慕青微微一笑，打算坐定后，再将细节全盘托出。
朝着侯府中堂而去的路上，不时有丫鬟小厮穿梭往来，见到侯爷，俱是停了脚步，恭谨有礼地问好。
而宋慕青身后跟着的这两个白衣，穿着打扮明显与侯府平日的座上宾大不相同，可一路上，人来人往，却并没有人投来打量的目光或是发出询问。
仿佛祁风和百里相不过是平常宾客，又仿佛他们两个并不存在。
祁风心中暗叹，还是那个永寿侯府，规矩从未变过。
侯府中堂，空无一人，宋慕青刚坐到了上首，便有两个安静的小丫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请祁风和百里相入座。
“不知公子和小姐饮什么茶？”小丫鬟的声音温顺，低眉顺眼的样子，看着十分乖巧。
祁风将刚要脱口而出的“香片”咽回肚中，反倒看向了百里相，用眼神示意她开口。
百里相转了转眼珠子，想了又想，“碧螺春吧。”
祁风忙道：“我也一样。”
宋慕青没有出声，想来是府里的下人们早已对侯爷的喜好了如指掌，无需多问。
又坐了不多时，先前的那两个小丫鬟就端着茶盘，将三盏碧螺春奉了上来。
宋慕青摆了摆手，两个小丫鬟将正厅的雕花大门合拢，祁风这才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吹着茶沫，啜饮一口。
百里相只是闻了闻那茶的味道，半是真心半是敷衍地赞道：“好茶！”
宋慕青和祁风一样，都是沉默地盯着茶盏看，谁也不肯先开口。
良久，祁风道：“我们在金光阁统共呆了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店内人流量为三十八人，算上门外徘徊一阵新进店的，这半个时辰的总人流量为五十人。”
宋慕青有些愕然，放下了手中那宛如天青碧色的钧窑梅子青茶盏，全副身心都放在了祁风身上。
“我们在店内驻留的时间为巳时，正是大户人家的人们请过早安，用过早膳，吩咐好下人，出门办事的好时机。那么这半个时辰便是金光阁的人流高峰期，换算成一整个时辰便是一百人每时辰。一天之内，这样的高峰期不会多，以我的经验估算，我想应当只有三个时辰，便是巳时、未时、申时。”
百里相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赞许的笑。
想不到这个落魄的公子哥儿还是个有商业天分的，若是叫她大哥知晓了，定要将这样的人才，招入麾下的。
“那么，一天之内的高峰期人流量就是三百人。金光阁每天开业的时间是七个时辰，辰时起，戌时止。辰时过早，店内客人稀少，以我经验判断，应当只会有二十人次。午时困顿，又是午膳时间，店内定不会热闹。”
宋慕青挑了挑眉，这个祁风嘴里一直讲，以经验判断，他又是哪来的经验？
“酉时和戌时的客人，我猜大多是从除妖司和伏魔司而来的，趁着收工和巡逻之前，抓紧时间采买些防身的护身符。这个人流量我不敢随意估算，毕竟司内人数名册，是机密，不是我这样的草民可以得知的。”
祁风目光炯炯地看着宋慕青，继续道：“不过我斗胆一猜，这两个时辰的客流量，大约共一百人次。我刚才观察了下店内交易情况，有足够购买意愿和已在交易进程中的客人，共有二十三人。那么交易成功的几率便大约是十之四五，低不会低过四成，高不会高过五成。”
宋慕青已然惊呆了，而这般的精明算计，也让他再一次想起了一位故人。
那位久未相见，也不得见的故人…
“金光阁的护身符因面向的群体大多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小姐、老爷夫人，定价偏高，均价五十两一只。我粗略估算了一下，一只护身符的成本也就区区五两，其中溢价大多来源于金光阁的招牌。除去人工运输打点等成本，卖出一只护身符的净利润，大概在二十两上下。”
祁风最终一锤定音：“那么，金光阁一天的净利润，大概便是在三千三百六十两白银到四千二百两白银之间。不过这只是我的估算，具体情况我还要多多观察几日。”
百里相大概知道祁风此番说辞为的是什么，不过她倒是很想和祁风说，若是他想知道金光阁的流水，她大可以半夜溜去掌柜的房内，把账簿偷出来给他看看。
宋慕青眨了又眨眼睛，终于开口道：“本侯倒是从未想过这些，不过这倒是解释了为何每年昭阳城内，金光阁都是纳税大户。”
祁风忽然起身，朝着宋慕青深深一礼，“草民斗胆，求侯爷帮一个忙。”
宋慕青并没有拦他，也不开口说话，只是审视地看着他。
“草民想和永寿侯府做一个交易。”祁风的眼睛亮如星子，亮得百里相的心弦都跟着晃了一下。
宋慕青挑眉，示意祁风继续。
“在下有把握，如意阁开张之日，不但可以和金光阁打擂台，还可以在单日营业额上，压过金光阁一头。成为昭阳城内的纳税大户，取而代之。”
听闻此言，宋慕青依旧镇定，百里相倒是吓了一大跳。
这个祁风，莫不是在家里待久了，没出来见过外面的人间疾苦，都不知道，在这人世上，只有赚钱是最难的吗？
单日流水超过四千二百两白银？
他莫不是在发梦？！
宋慕青垂眼，摩挲着大拇指的翠玉扳指，良久，朝祁风笃定一笑。
“好，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