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齐齐看向来人,对上了一张青白参半、怒气冲冲的脸。
不是旁人,正是除妖司谢清明。
“谢大人,”霍三娘笑得讨好,“刘大人已经同意了我这胭脂楼关张大吉了。许大人的出价我不满意,百里姑娘曾有恩于我,我自愿赠送于她,于公于私,都是我自己的事。您这又是何意呢?”
谢清明目光冷然,恨恨地看向百里相,“我就是不同意。”
百里相明白谢清明这是记恨上她了,恨她曾在谢大人那除妖司一众手下面前,不但让他下不来台,还让他丢脸。
祁风道:“谢大人的除妖司好像还管不到商家买卖上吧。据我所知,这愿买愿卖的事情,可是归陪都市舶司所管的啊。”
“怎么?”祁风朝前走了半步,“谢大人的手伸得忒长,除妖司尸位素餐不管,倒是替市舶司管起他们的事务来了?”
霍三娘见谢清明和祁风两人间这剑拔弩张的氛围,心中叫苦连天,早知谢清明这厮会来,她一早便痛痛快快地接了一千五百两的价格,再转头和百里相叙旧。
她大可以接了钱,再将后院那些值钱的家具物件全留给恩公。那些东西加起来不值三千两,也值两千两了,恩公是断不会吃亏的。
这下可倒好!
谢清明的右手按在剑鞘上,蓄势待发,道:“你们尚未在市舶司登记在册,市舶司专司贸易的肖大人也尚未同意你们可以买卖护身符。没有拿到带着肖大人官印的那纸文书,你们便没有经营许可,没有许可,你们便没有买胭脂楼的资格。”
霍三娘几乎要掩面长叹了,可她看百里相气定神闲,生生忍住了。
祁风横眉冷目,道:“据我所知,先买楼,再去市舶司登记在册,也是可行的。谢大人依的是哪朝的律法,还要先登记再买楼的,商场如战场,若是叫人抢占了先机,我们的损失谢大人可担得起?”
谢清明瞪着眼睛,不依不饶,“那是之前的规矩,肖大人改了规矩,也没有义务通知你!”
祁风挑眉,“既然是肖大人改的规矩,那我们何不现在就去市舶司,当着肖大人的面儿,说个清楚!”
“不用了!”
二人正吵得热闹,一道清朗的男声突然传了过来,听声音,也是个少年郎。
几人齐齐转头去看这声音的主人,是个明眸皓齿的公子哥儿,年纪不大,衣着甚是华丽。
甚至华丽得,有些许过分。
这公子哥儿头上束着金冠,髻间别着翡翠玉笄,腰封很窄,更衬得来人蜂腰宽肩。再看他身量,体态修长,是个俊秀的少年。
那公子哥儿手里高高举着一沓纸,墨迹似乎都是新的,渗透了薄薄的纸张。而这少年高高扬起的左手,居然戴了六枚戒子。
男人戴戒子,百里相还是头一次见。
六枚白银指环,几乎亮得晃眼睛,百里相还是第一次见到比女人还精致的男人。
祁风和百里相不认得来人,谢清明却认得,他的声音闷闷的,似乎有些不情愿,“宋世子。”
姓宋的公子不理他,朝着祁风和百里相一抱拳,“见过祁公子,见过百里姑娘。在下宋莫浔,家父宋慕青。家父嘱咐我前来帮祁公子和百里姑娘的忙,我想着你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该去市舶司办的手续未必齐全。我就斗胆,替二位效劳了。”
宋莫浔这话说得客套,祁风和百里相连市舶司的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祁风看着眉眼间带着骄矜的宋莫浔,语气带着些质问,“你说你是永寿侯府的?”
宋莫浔的气势忽然弱了几分,俊逸的面容突然像是染上了什么哀思。
他低声道:“是。”
霍三娘此时凑在百里相旁边,低声和她介绍:“这位是永寿侯府的嫡长子,也是侯爷的独子。因为十年前的那事,至今也没机会建功立业继承侯府。都十九岁了…也是个可怜人儿…”
百里相点了点头,刚想问霍三娘这位既不愁吃、也不愁穿的宋小公子有什么可怜的,便见到宋莫浔胆怯似的看了一眼自己。
百里相悟了。
像他这种人,若是有心,是大可以送去宗门或者将宗门请到家中来的。
他至今都没有功名,只有一个可能:天资愚钝,不是上阵杀敌的料。
宋莫浔道:“家父料定二位会来购置原胭脂楼的产业,这里位置好,人流密集,又离城中大户宅邸近。”
宋莫浔看了眼谢清明,“就连除妖司和伏魔司到这里,也不过是走个千步的距离,实在是个人人都想吞下的肥肉。”
谢清明最讨厌别人拿话讽刺自己,嚷嚷道:“你说谁想吞下这块肥肉了?你再说一遍!”
宋莫浔一副温良做派,谢清明这种嚣张惯了的人,龇牙咧嘴地看着他,突然有了种一拳打到了软棉花上的无力感。
宋莫浔捧着手中的一沓文书,走到谢清明面前,一张一张给他看,“还请谢大人检视。这是登记文书,这是经营文书,这是变更文书,这是征税文书,这是买地许可…”
谢清明拧眉看完,就知道宋莫浔对市舶司,可比他了解多了,他是一丁点错处都寻不出。
宋莫浔等到谢清明看完,才抬头问道:“谢大人这下没有异议了吧。那我们便起草文书,买下胭脂楼了?”
谢清明听着宋莫浔那几乎带了些稚气的天真语调,真是满腔怒气、无处散发,闷声道:“是是是,真是辛苦宋小公子了。等如意阁开张之日,我定前来恭贺,我还要叮嘱司里的弟兄们,一定要来多多关照生意。监市那边,宋小公子莫要操心,我这就去替小公子跑一趟,告诉他们别来找如意阁的麻烦。”
宋莫浔千恩万谢地送走了谢清明,对着他的背影嘲讽似的一笑,才又转头看向祁风和百里相,不无骄傲地道:“还不快谢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