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绍的判词几乎都是二皇子的意思,大意不过是江风启私自出宫,虽然有违皇命,但确实无罪。
只不过,要将功赎罪。
江风启要北上回京,在永安京的除妖司任职,从最底层的小吏做起,直到军功可以抵罪。
对于这个结果,没有人觉得意外。
宋慕青安排了昭阳城里最好的成衣铺子的裁缝上门,给大皇子量身裁衣,制定了一套又一套锦衣华服。
百里相看着江风启穿着一套又一套招摇的衣服在她面前仿佛花蝴蝶般飞来飞去,最后终于是忍不住笑意了。
江风启本就是不喜张扬的性子,听到百里相轻笑出声,不觉微赧。
宋莫浔却语气夸张,捧场得很:“好看!真好看!真是太好看了!表哥你就适合穿这些衣服,我和你说啊,人靠衣装马靠鞍,回京的时候就这么穿,保管谁都不敢小瞧你。”
江风启无奈摇头,扶着额头走去试穿下一套青竹色的衣衫,颜色虽然素淡,可衣料却是华丽的锦缎。
顾若云也跟着一起摇头。
先前大皇子还没暴露自己身份的时候,和他们同进同出,吃穿一样,她只觉得这个过分文弱的青年虽然少言寡语的,长得也算清秀,可实在是太过沉闷,实在是配不上她心中全大燕最好的百里相。
现下,他不但是大皇子,还是免去囚禁、要回芜宫的大皇子了。
锦衣华服换上了,符合身份的华冠玉佩戴上了,虽然宋莫浔说得没错,人靠衣装马靠鞍,江风启有了那么一晃眼间的惊人之姿,可想想他连刀剑都没摸过。
顾若云不住摇头。
好看顶什么用,一打就残。
就算是市井里讨生活的人穷人乍富,换上新衣装,也会乍看之下,平添几分气度的。
江风启仍是默然,只是不时拿眼神询问百里相的意见。
百里相只是频频点头,可样子却心不在焉得紧。
宋莫浔呱噪的声音仍在不断赞美:“表哥,太好看了!你相信我的眼光,不会错的…”
顾若云觉得有些无聊,女人这样,江风启一个男人,何需如此。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蓦然睁大了眼睛,问百里相:“大殿下回永安京,进除妖司,从底层做起,他又不会什么功夫,会不会被人欺负?”
顾若云的声音压得很低,百里相也低声回道:“江风启也不是全然不会功夫的。皇帝让他回除妖司,为的就是看他的本事,若是本事高,能让永安京除妖司的人信服,那他便可执掌永安京除妖司。若是本事弱…”
听到百里相忽然收声不语,顾若云的声音仍然饱含担忧:“可是永安京的除妖司和伏魔司全是二皇子的人啊,大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所以这便是皇帝给他的考验了,全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不过,”顾若云忽然有些兴奋,“我猜皇帝已经很想见你了。永安京传来消息,欢迎如意阁带人开到北边去,这带的是什么人,他可没明说。”
百里相忽然也明白过来,问道:“你和莫浔无诏不得入京?”
“是,”顾若云有些丧气,“不过有了圣上这句话,我们便可以钻个空子了。”
百里相刚想回句什么,忽然见一团乌云朝她袭来。
原来是江风启。
江风启穿了身玄色的衣衫,乌黑的缎子流着隐隐的光,却衬得面色苍白的江风启越发的文弱。
顾若云看了,心中再次长叹一声,微微摇头的动作却是怎么也抑不住。
“百里…”江风启的声音微微透着紧张,“我有话同你说。”
百里相了然,正巧她也有话同他说。
顾若云和宋莫浔却是会错了意,二人鬼鬼祟祟地凑在一处,一个脸上是坏笑,另一个却是发自内心、畅快的笑。
宋莫浔的嘴角一直弯弯翘着,轻声道:“表哥定是求百里和他一起回京,看来我们这送给太子妃的贺礼也要备起来了。”
顾若云却是没好气地瞪圆了双眼,“太子妃?你当二皇子真是吃素的?有二殿下在那里虎视眈眈地盯着东宫,大殿下回京后的路,可不好走呢。你倒是应该趁早谋划起来,待我们回京后,该如何活动城中的关系…”
绕到无人的后院,江风启终于忐忑开口:“百里…我就要回京了,不知你如何打算。”
百里相忽然隐约猜出了他的意思,她皱了皱眉,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我也要去永安京。”
江风启心中一喜,可他这不敢过分宣扬的笑意还未曾浮于面上,就被百里相接下来的话彻底击碎。
“不过我不打算和你们一起进京,我要悄悄行动,找到江易寒那个狗杂种,逼问出来当日在百里村出手屠村的名单。我这行径过于…不普通,我想我还是和你们分开的好。”
江风启面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声音都微微带着颤,“可是…表弟他们想进京还需要你带进去…”
百里相沉默地看着江风启,他漆黑的瞳仁像是一池破碎的春水,他身侧朝着天空舒展的寂寥枯枝恰到好处地倒映在眼底。
随着他浓密如蝶翅的睫毛合拢又打开,那池春水便荡漾又荡漾。
百里相的心底忽然有点酸,接下来的话她忽然又不想说了。
“百里,”江风启忽然急切,“我知道你不想同京城内的各方权势牵扯,我明白的,我都明白!”
百里相昂头,有些愕然地望着江风启,她本不想说的,谁知他全知道。
他全知道。
“我知道你要用些不寻常的手段去逼问二弟,我也知道你会用很多血腥可怖的严刑去折磨他。不过我不在乎江易寒如何,我知道这都是他应得的。我只是害怕…”
隐在黑色衣袖下的手指微颤,江风启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揪了一下,疼得厉害。
“我怕他会故技重施,让百里村的惨案重演。”
百里相低头默然,那一闪而过的动容便没被江风启捕捉到。
可江风启仍是专注地看着她,焦灼的目光片刻都不曾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