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便有人朝百里府的门内，扔了块石头。
扔石头倒不稀奇，不寻常的是石头下绑着张书信。
信是百里相收的，内容却是给宋莫浔和顾若云写的。
读完那信，百里相便出门去了客驿，圣上对永寿侯宋慕青和前任尚书顾流川一视同仁，都安排在了城东的客驿。
宋莫浔和顾若云一早便匆匆用了早餐，赶去了城东的客驿，正各自和宋侯爷顾大人叙话，便见到了后脚跟来的百里相。
宋慕青是第一个望到她的，站起身来，朗声笑道：“百里姑娘！”
顾流川昨日进宫夜宴时便知道席上有个年青姑娘，同官员们一桌用席，可彼时他心事重重，并无心思对席间众人多加打量。
此刻再次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百里相，顾流川也跟着起身，拱手激动道：“百里大人！”
百里相摇了摇头，“顾大人莫要如此客气，唤我百里就好。”
百里相望向宋莫浔和顾若云，“我是来找你们的。”
说着，她走了过去，“早上有人朝府里扔了封信，这信是给你们的。”
接过信，顾宋二人的头凑在一处，仔细读完，满面狐疑，随后又将那信递给了宋侯和顾大人。
待屋内众人都看过那信，顾流川看了看宋慕青，而后者正打算向百里相讨主意：“百里姑娘怎么想？”
百里相道：“先前还在陪都时，就有人给小世子和顾小姐送过信，那次送信之人希望引我们到京城，扳倒二皇子江易寒，揭露林相和陪都许尚书官商勾结之事。这次，我们已经来了永安京，看来送信之人，是希望我们留在京城，不回陪都。”
这话说完，屋内之人全部陷入了沉思，想了片刻，都觉得有理。
宋慕青道：“既然有人替我们保下了旧宅，还肯出低价售出，卖还给我们两家。我们何不遂了他们的愿，得了这个便宜？”
百里相看了看宋莫浔和顾若云，道：“这事，二位大人不宜出面，还是交给小世子和顾小姐出面去办吧。有我在京城，想也无人敢动他们。”
宋莫浔和顾若云对视了一眼，眼底的兴高采烈根本就掩不住，彼此的双眼，皆是一亮。
宋慕青见状，叹了口气，知道宋莫浔的心思业已飘远，根本就留不住在这客驿之中。
想着，他朝顾流川递了个眼色，道：“便让他们去吧。”
宋莫浔雀跃之态尽显，刚要三步并作两步蹿出去，却觉自己的后衣领子被人拽住，而脑后是百里相悠悠的声音：“把信留下。”
二人离去，屋内三人又对着那封信注视良久。
半晌，顾流川问道：“这两次送信之人，可是同一人？又可是同一方势力？”
百里相朝他赞许地点了下头，随后又将探询的目光投向了永寿侯宋慕青。
宋慕青道：“第一次送信之人是张逢应，他将信送进侯府，是想二皇子倒台。此人逃离陪都后，到永安京投奔了张录。”
百里相心头有点莫名，真相竟然和当初她和江风启猜想的不错，只是…
“后来张录又将他净身送进了宫，原本是为二皇子表忠心的，谁知最后，张录竟然惨遭不测。倒是这个当初一心想要二皇子死的张逢应，还好好地躲在宫中。”
“他躲在康宁宫？”百里相问道。
宋慕青缓缓摇头，道：“不是康宁宫，而是皇后的凤清宫。”
顾流川并不讶异，只是面色沉稳地看向侯爷。
宋慕青笑了笑，笑得自信，“凤清宫有皇后私兵，江易寒将那个命不久矣的张逢应放在凤清宫，不足为惧。”
顿了顿，他又道：“第二次送信的，不可能是张逢应，只怕是二皇子的人。他想留你们在京城，也想留我们在京城。”
他看了看顾流川，道：“你我皆是戴罪之人，应召进京，入宫赴宴，宴席结束便该离京归去，这离京的旨意却迟迟未来。而皇帝…”
长叹了口气，宋慕青轻声道：“皇帝最听的，便是这个二皇子的话。”
——
棠宫内，江易寒正在摹字静心，耳边忽然有人跳窗而入，发出了很轻的一点声响。
江易寒只耳朵微微动了下，头半点未曾偏移，仍是埋头案前，双眼紧盯着笔下那密密麻麻的一幅字。
“怎么样了？”
听到二殿下发问，廖应拂去面上灰尘，拜道：“回殿下的话，信已送到了百里府上。百里姑娘收到信后，便去了客驿，一直未出。宋世子和顾小姐一早便去了客驿，不多时便出门、去购置两府旧宅了。”
“她还没出来？”江易寒皱了皱眉。
“没有。”
“宫里的旨意传出去了吗？”
“太仪殿那边，陛下已经着人去传旨了，想来宋侯和顾大人很快便会入宫面圣了。”
江易寒默了很久，方道：“好，很好。”
听到二殿下声音中的哀伤之意，廖英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他，低声劝道：“殿下若是后悔了，现在去太仪殿求陛下，还有挽回的余地。”
江易寒停笔，一双邪魅的桃花眼冰得吓人，紧抿的唇角，几乎连成了一条直线。
他却是再没说一句话。
与此同时，太仪殿内，宋慕青和顾流川低垂着头，跪倒在殿前，不敢抬头仰视端坐于龙椅之上的皇帝江擢。
江擢也不看他们，倒像是在魂游太虚。
前日宫宴过于嘈杂，他都没有机会和永寿侯多说几句话。不过看如今情形，这二位怕是都会惜字如金，生怕多说多错，再叫人拿了错处，下了冤狱。
“十年过去了。”江擢忽然喟叹道：“永寿侯镇守陪都，劳苦功高。青州苦寒，顾尚书却教化边民，男耕女织，功绩卓然。二位卿家，实在是该赏。”
宋慕青和顾流川一言不发，就连呼吸都压低了声音。
“说说吧，希望朕赏你们些什么。”江擢忽然很开怀似的，提高了音量问道。
顾流川额头的冷汗几乎都落下来了，只是拿眼角余光偷偷瞥向宋慕青，希望他能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