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
傅清远刚踏进门就看到气喘吁吁往外走的舅舅,一脸怒气。
“这是怎么了?”
赵厂长叹息一声:“我把儿子养废了啊。”
他满脸疲惫,背着手慢慢出了门。
明明以前也觉得,家明聪明孝顺,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结果,因为他,他亏待了救命恩人还一直误会那样一个小姑娘,亏他还一直觉得自己一生行得正做得直。
结果呢,他放任儿子伤害她,妻子讽刺她,一次次把小姑娘面皮放地上踩。
赵厂长眼底露出羞愧之意,直接回了厂子。
他要把小叶,调到干部办公室去!
而一脸疑惑的傅清远进了赵家,就看到一片狼藉,表弟跪在地上,脸上通红的巴掌印格外夺目。
赵家明一看到来人了,忙站起来,擦擦眼泪:“表哥,你来了。”
傅修远皱了皱眉:“你怎么又惹舅舅生气了,不是说了他这两年心脏不好吗?”
赵家明脸上一红,嗫嚅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都怪叶小五,她故意在爸面前说依依。”
“爸妈都觉得依依不好,我又喜欢她,就自然而然吵起来了。”
赵家明摸着肿痛的脸颊,对表哥苦笑一下。
“我能怎么办呢,她仗着对爸的救命之恩,就算是祸水我也不能打骂走。”
傅修远蹙着眉,“下次拦着别让这种女人进家里了。”
“舅舅心软,你就多顾着点。”
赵家明点点头,他再也不会给叶小五好脸色了!
红星钢厂,刚下工的柳依依站在厂子门口,拎着小皮包等赵家明来接。
她身形纤细,配着一向雅致的气质,来往的男工都偷偷瞥着这钢厂厂花。
还有个男工人不小心绊了一跤,差点摔倒,引来一片哄笑声。
柳依依却对他关切笑着:“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那男工人顿时脸红成一片,正是最近被罚清粪的黄全。
“没...没事。”他跌跌撞撞着就跑走了。
路过的女工偷偷吐口口水,真狐媚子。
这时,远远地,柳依依就看到赵厂长往厂子走来。
她忙捋了下头发,将碎发别在耳后,微笑着上前打招呼:“厂长,您这么晚来啊。”
赵厂长却是奇异地上下扫视她一眼,目光缓慢而审判。
那一眼,柳依依就顿在了原地。
直到赵厂长走开,柳依依才呼出一口气,手心也被汗浸湿。
这种眼神她很熟悉,自从妈妈走后,所有人看她都是这种打量眼神。
赵家明的妈,对她也是这样,她每次看到她从没给过一个笑脸。
正是因此,她不敢答应赵家明,不敢在他身上定下来。
同样,谁的好意她也不会拒绝,万一赵家明不成,她也有后路。
柳依依慢慢垂下眼睑,拿出手绢,擦着手心的汗意,微微露出一截优美的脖颈。
这时,面前传来脚步声。
她抬眼,就看到了一身素白衬衫的叶青,叶小五的三哥。
他们都是从小在一个筒子楼长大。
“你玩得有意思吗?”
他声音冷淡漠然,淡淡看着她,丝毫看不出小时候将她护在身后的样子。
柳依依冷着脸:“那可有意思了,厂长的儿子追着我跑,叶青哥的妹妹在我面前哭。”
叶青却是一脸厌恶:“我随你干什么,你以后,离小五远一点。”
他转身迈开步子,柳依依看着他背影,将手绢砸了过去。
也怒气冲冲朝反方向走去。
没有目的的走,眼眶却在不知不觉中红透了。
没有人知道,她和叶青谈过对象。
但是,在发现厂长儿子赵家明对她有好感后,她直接选择了和他分手。
他也没有阻拦,和她慢慢疏远,现在更是指责她。
柳依依擦了下眼眶,走进一家外贸店,随手掏出赵家明给她的一沓外贸商店券:“把那排布拉吉裙子都拿给我试穿!”
店员一看,嚯,这么有钱的姑娘。
忙堆着笑将最时兴的裙子都拿出来,“这位女士,气质太好了,跟那外国电影里的女明星一样。”
柳依依抿着嘴角,看着镜子里自己穿上最流行的港城过来的裙子模样,漂亮精致。
这些,是从前的她哪敢想的。
她没有选错。
与柳依依分开后的叶青回到了家。
推开门,就看到小妹在客厅龇牙咧嘴劈叉,边下去边哀嚎。
叶青一下子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五你干嘛呢,怪模怪样的。”
叶宜家强压着腿下去,这具身体倒也不硬,就是没有练过基本功,刚开始疼得厉害。
她仰起头看着三哥:“三哥,如果我说我不仅钢厂工作不想干,纺织厂也不想去,我想去文工团,你会支持我吗?”
叶青一愣,文工团?
小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梦想。
但他还是垂下眼睫,看着小妹嫩白的小脸:“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一切。”
只要不是为了别人,不管是家人还是赵家明,是为了自己就好。
“小妹,我希望你过得开心。”
他已经很难开心起来了,终生难愈的哮喘和重度抑郁,满身病痛。
爸爸琛哥因为他也经常开心不起来。
这个家,至少要有人真正活得简单开心一点。
叶宜家站起身,擦了把额头汗水,冲上前就熊抱住哥哥。
“嘿嘿,有哥哥真好啊。”
清清爽爽干净,表面装得冷淡,但其实最关心你。
这是从前独生子女的她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叶青感受着女孩头顶在胸前蹭,似一只撒娇小猫,身子怔了一下。
不过,这次他没有挣脱,而是抬起手,慢慢抚上了小五柔软许多的发顶。
她真的完全不怕我了。
蹭完哥哥后,叶宜家抓紧拿起梁雪寄过来的试题回房间观摩。
文工团每年考试都分两轮。
第一轮是才艺展示。
掰腿、跳舞、唱歌、耍快板、朗诵等等,只要你会的都可以表演,然后中途会有面试老师要求多表演一段。
第一轮初筛过了,第二轮就要拿出拿手功夫。
选跳舞的一块比,唱歌的一块比等等,这个时候要是谁擅长的全面就得分更高。
梁雪写的很详细,叶宜家却是越看越皱眉。
她只对跳舞有信心啊,唱歌?前世她在ktv都不敢关原唱。
生怕跑调歌声影响她女神形象。
朗诵,倒是可以试试。
但是万一杀出个黑马十项全能呢?
叶宜家瘪瘪嘴,继续掰腿下腰。
先把基本功捡起来再说。
她练得大汗淋漓,但幸亏原主身子小巧偏柔,没一会就可以基本做下去了。
只是离标准还差距离。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喊声:“小五,你没睡觉吧?”
叶宜家坐起身,拿毛巾擦着脸上憋红的汗:“进来吧。”
拉开帘子,期期艾艾进来的正是刘爱花女士。
她担心了整整一天,偏偏女儿早上回来时全家人都在,等她出门买了趟菜回来,小五又不在了。
“小五,那个钱,你要回来了吗?”
“你姥姥他们怎么说的。”
刘爱花其实不太相信,可心里却又有直觉。
叶宜家扯起嘴角嘿嘿一笑:“不仅要回来了,还是五百块哦。”
“什么?五百!”
刘爱花惊讶得声音都尖利起来,在空中拉长。
她很快捂住嘴,满脸讶异。
“你怎么能要这么多钱,你姥姥她们哪有这么多,该不是去借钱了吧?”
“你也太不懂事了,一百就可以了明明。”
她还是忍不住皱起眉斥责小女儿,边伸出手:“把钱给我,我去给你姥姥还回去一半。”
她悬在空中的手没有人接。
叶宜家眯着眼睛看向这位母亲。
生了三个女儿的母亲,为叶家人打理了十多年家务的女性。
她才四十多岁脸上都是纹路,面色灰暗,挽着的头发里也有了白发。
从没打理过自己一分。
说她自私,偏偏她一生都在为别人活着,从没有一刻是为了自己;说她无私,做的那些事又很难说出口。
“妈,这件事我会原原本本告诉爸。”
“你觉得我告诉他时,是拿着要回来的500块让他少生气点呢,还是再说一句要回来又被妈拿走了一半。”
刘爱花嘴角嗫嚅,不敢置信看着女儿:“你怎么能告诉你爸?”
她难道想看老叶和自己吵架吗?
“我为什么不能告诉,爸被蒙在鼓里十几年也够了吧。”
“还有姥姥,你也不用去见了,拿这500的条件就是,我们小叶家永远不出现在老刘家面前。”
“嘿嘿,划算吧,谁要看那几张成天摆脸色的老脸啊。”
刘爱花耳朵嗡嗡地,看着笑意盈盈的小女儿,差点没晕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