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安抬眸,望向了周围在记忆里早已斑驳模糊,但此刻格外熟悉的摆设。
不由鼻尖都有些泛酸。
因为这里,是他原来的世界。
也是他最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童年。
“小安。”门口忽而传来一道略微苍老的女声。
虞安寻声望过去。
看到的便是染着一头微长卷发的洋气老人,手里拿着一盘刚洗过的草莓,朝他走来。
是奶奶。
记得八十几岁的时尚老太太,爱美了一辈子,就是在这个暑假的尾巴里离开的。
无病无痛,十分安详。
听妈妈说,闭眼的时候是笑着的。
但回忆里的他,并不明白生离死别之类的事情,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奶奶为什么总是爱跟他玩,看着他笑。
大概,是怕少看一眼。
以后就没机会了吧。
时间流年对每个人,都向来残忍。
记忆里的他应了奶奶一声,十分雀跃。
虞安看着这一幕,却有些恍惚和难过。
忽而听到了奶奶关心的声音:“小安,你怎么不开心了?是不是有心事。”
虞安怔住了。
转眸对上奶奶眼睛都这瞬间,心里忽而生出一种错觉——她透过了一百年光阴的距离,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此刻的灵魂。
“不是说今天要去还书的吗?”奶奶抹了一下小男孩的眼尾。
说不清为什么,明明小虞安此刻是笑着的。
她却莫名觉得,他好像哭了。
很让人心疼。
一看就知道,这孩子还在因为不小心买到了一本法语书而难过。
那也不难全怪小虞安啊!
都是那隔壁卖书开店的老李头,竟然连小孩子的零花钱都骗。
她揉了揉小孩子黑软的发,开口道:
“就是一本书而已,奶奶重新给你零花钱啊,别难过。看不懂没关系,当摆设书封挺好看的。”
脸颊被摸了一下。
是奶奶继续安慰道:
“真的,要不是你奶奶我当年叛逆,受不了出国的苦,连夜逃回来找我爸……诶对,就是你太爷爷那个老不死的,说不准,我还能教你点法语。”
小虞安直接被逗笑了。
“不难过了吧?”奶奶也笑了,站累了想要坐凳子。
听到小孩奶声奶气道:“奶奶,我还是想去退书。”
三十块钱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一大笔财富了。哪怕还年幼的小虞安,都咽不下去。
“退了好,需要奶奶陪你吗?这次我非得教训一下那李老头,竟然敢欺负我家……咳咳。”奶奶说着,忽而有些咳嗽起来。
小虞安连忙道:“不用了奶奶,我可以自己去。”
“好,”奶奶摸着他天真可爱的脸,道:“那小安记得早点回来。”
虞安很轻地关上了门。
在他的记忆里面,的确有那么一个午后。
窗外蝉鸣声不断,盛夏的阳光灿烂得让人眼睛都生疼,他去还书。
但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一直想不起来。
还以为是自己在穿书局里待久了,活得太久了,忘性也变大。
可钥匙将他吸入这一段回忆旋涡里,正告诉了他,小时候消失的那段记忆,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所以,这一天里,他是遇到了什么吗?
虞安有种预感,这是打破他安宁人生的转折点,下意识有些不想往前走。
可是回忆里的身体,并不由他控制。
而且,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哪怕不想面对,都无法掩盖它曾经已经发生的事实……
虞安往前走着。
穿过了一个茉莉花丛,只有皂角气息的衣服,都沾了些清淡的花香。
“虞安哥哥。”
身后传来一道稚嫩的男童声。
听到这声音后,虞安感觉到幼年时的自己浑身都打了个寒颤。好一会他才想起来这声音的主人。
名叫宗长京。
小他半岁,小时候天天在他身后追着他叫哥哥。
后来他们在同一所高中,对方更是对他有着说不出来的热忱,一度让隔壁同学怀疑他们的性取向……
明明是个阳光大男孩。
却从小到大一直让虞安很不舒服,总觉得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记忆里的他,对着宗长京也是能躲就躲。
彼时,天色暗下,是快要下雨了。他怕被找来,于是抱着法语诗集往一个方向跑了。
等躲着雨了,才发现这地方是哪。
是那废旧的小公园。
听奶奶说,几十年前,这里曾是个热闹的戏园子,后来没落了,才改小公园的。
起初也火热了一段时间,只是这些年来,搬离旧巷弄堂的人越来越多。
就连爸爸妈妈也带着他搬去了市中心,只有在寒暑假时,才会回小镇住。
于是,便逐渐荒凉了。
只是,刚才还有艳阳,现在下雨后彻底消失,于是显得周围阴森森的。虞安直接打了个颤。
更可怕的是。
他听到远处传来一些稀碎的声音。
像是某种古老法阵被开启了。
虞安循着声音看去,才发现旁边有个通往地下室的台阶。
声音就是从下面传来的。
隐隐还带着一点类似痛苦闷哼的声音。
年幼的小虞安显然也被这一幕震惊到了,下意识想要离开告诉大人。但是却被什么力量挡住了 根本没法离开这里半步。
小孩子傻住了:“……”
而常年待在穿书局的虞安,从刚才那一下就意识到了,这是来自时空局的力量。
所以,在还没有进入局里时,他就曾遇见过来自时空局的人?
小虞安拼命地想逃离。
在意识发现自己无法逃脱时,便看向了那个地下室。
摩挲了一下手腕处的奥特曼手表后,他挺了挺单薄的小胸膛,抓着根细棍,就迈着小短腿走了进去。
虞安:“……”
怎么现在才发现小时候的自己,心竟然这样的大。
不过根据后来他还活着的事实来看,这一趟应该不是要命的经历。
况且,虞安同时也很好奇,里面究竟有什么秘密。
走下台阶,墙壁烛火闪烁。
虞安拿了个烛火在手上,走到尽头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法阵。
法阵里困着个浑身是血,缩在角落里奄奄一息的小男孩。
看起来,也就比他大了一两岁而已。
对方阖紧眼皮,强忍着痛苦,像是困兽般。但满身结痂的伤,以及针孔痕迹,暴露着他曾被折磨过。
而更可怕的是,要属那一堆黑漆漆、血淋淋的触腕。
像是无数条尾巴一样铺在地上。
虞安看到这时,怔住了。
他将烛火拿近了一点。
柔和的火光铺开,带来了一点温度,男孩似乎感知到了他的靠近,转过脸来。
深邃的黑眸、以及泪痣,还有看起来格外冷淡的薄唇。
稚嫩的眉眼却让虞安十分熟悉。
因为,此人俨然是年幼版的某触手怪!
虞安脑海都嗡鸣了一下。
怎么会是谢烬生……
他怎么会出现在他小时候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