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谭坐在一块平坦的山石上,缓缓说道:“我军在此三山经营已有数月时光,山中凡是可以通人的地方皆设有暗哨,东西两山之寨门在华氏国氏等族赞助之下修得无比坚固,刘玄德想迅速拿下我军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父亲的援兵顷刻便至,从重光便可奇袭平原,城中又有华氏为应,刘备不敢不回援。届时我军趁势杀出,与三弟合兵,可报过去之仇!”
符融闻言亦是笑道:“大公子妙计。若非大公子宅心仁厚,昔日在平原广施仁义,华氏等族又岂会为我所用?”
“只是,卑职有要事禀报。”谈笑过后,符融说起了正事。
听完符融的汇报,袁谭皱起眉头:“主力在东山,却光有势头,邓羌觉得张飞才是破山主力...可他手里仅仅五百步卒,尚不如西山守兵多,应为疑兵才对。”
“卑职也不知,但邓羌将军久经沙场,假使没有十足把握,断然不会命符登报信。”
袁谭听完点头。他认为邓羌的统帅能力在袁绍军中可称第一,既然邓羌都这么说,袁谭没理由不相信。
符登亦是骁勇善战之辈,他肯来传信,理应是相信邓羌的判断。袁谭于是往西山增添兵力,并派人嘱托张蚝莫要大意。
刘备营中,刘备放下手中的书信,双手揉眼:“赵光义自邺城出发,增援河间,公孙威再次来信,要求我军速速入冀,协助作战。”
此时营中只有他和若干护卫。
刘备将书信交给护卫首领赵云:“你怎么看?”
赵云快速扫视一遍,沉声道:“袁绍主力尚与并州蛾贼纠缠,虽在河间增援,但于我军,此时仍为出兵良机,主公还请加快速度,尽快驰援。”
刘备无言,细细分析着当前局势。
诚如赵云所言,支援越快越好,已经无须再商议。
他揪心的是张飞传来的战报。
据张飞来信,袁谭军的表现不像是快要饿死的残兵,比刘备想象的生活质量要好一点,张蚝甚至可以用面色红润来形容。
平原野外能拿来充饥的早被刘备搜刮得差不多了,袁谭那一块更是重点照顾,他们从哪找来的粮草?
刘备睁开眼睛,愤恨说道:“华家!”
华家乃是高唐城中大家,在整个青州亦是有名的大家族,魏国重臣华歆便是出身于平原华家。
自刘备接手青州后,有意打压各大世家,逼得他们吐血,交出手中的一部分黑户与田地,因此招来许多家族的不满。
联想到借粮时华家对自己的态度,刘备几乎笃定袁谭与华家勾结在了一起。
有以华家为代表的世家支持,袁谭才可能坚持到现在。以华家的影响力,在某天夜里偷偷打开某个县的城门都不算难事。
华家有所动作,与其交好的国家、管家想必也不会坐视不管,底下的小家族们也会闻风而动,一来二往,竟让袁谭坚持到了现在。
日后若是刘备失势,青州能直接翻过来!
可想而知,袁谭许给了华家多少好处,偏偏这些好处都是刘备所给不了的。
袁家四世三公,管你什么华家管家,谁的影响力都大不过他,因此无需防备,甚至会多多任用,以权力换取支持。
而刘备出身低微,一旦向那些世家大族过分让步,他要面临的便是统治力的骤降,最终沦为空杆司令。
刘备暴脾气顿时上来了,抽出双股剑插进面前案牍之中:“华家小人,此战过后,我定要清算尔等。”
前世曹丕称帝,华歆算得上是进谏最疯狂的人,又是上书又是造势,着实可恨。刘备因此对这个家族无甚好感,现在他们整出这档事,更让刘备对他们万分厌恶。
只可惜,刘备这是气话,真到了战后,他也没能力清算华家。
不是杀不了,是不敢杀。刘备现在于世家大族看来不过是一行军打仗的武夫,上不了台面。要是再把华家砍了,他的名声估计会掉到与蛾贼相差无几。
华歆在东汉末年还是颇具影响力的。
刘备打算在青州站稳脚跟,就绝不能在明面上与当地世家大族开战,尤其是华家这种在儒林中颇具地位的家族。
前世名仕廖立面对吕蒙偷袭不战而逃,刘备为了稳定人心,不仅没有治他的罪,反而任命其为巴郡太守。
如今的情形,倒是和当时颇为相似。
袁谭必破!不除袁谭,绝了青州世家的心,刘备后方便不会安稳。
既然说到平原世家,那就来看看滕家马上就要成为家主的某人在做什么。
静室中,滕宗谅与范仲淹对坐。茶香袅袅,却掩不住话语间的暗潮汹涌。
滕子京眉飞色舞,言辞间满是对袁绍的溢美之词,仿若那袁本初已是天下共主,只待众人归心。
他说的倒也不假,袁绍四世三公,雄踞冀州,乃是当今天下第一诸侯。
若能一统河北后,他便有席卷天下的实力。
“范兄,袁公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于天下,此等根基,何人能及?”
滕宗谅目光炯炯,手中折扇开合,“吾等文人,所求不过立身扬名,匡扶社稷。袁公麾下谋士如云,然如兄这般见识卓绝者,亦是少有。若往投效,必能居要职,大展经纶!”
范仲淹却只是浅笑,端起茶盏轻抿,待茶香在舌尖漫开,方徐徐而言:“贤弟所言,固有其理。袁氏门第,确可震世。然吾观袁绍,外宽而内忌,多谋而少决,非为明主。兼之,并州匈奴入关,局势尚未明朗,怎可轻易断定其可再造乾坤?”
滕宗谅微微一怔,旋即辩驳:“塞外蛮子,安足为虑?其粮草不济,又无攻城器械,仓促统一卒不归心,岂能与袁公相提并论?”
“袁公麾下猛将千员,冀州之地富硕,假以时日,挥兵北上,公孙瓒必败。公孙既亡,刘备亦不免矣,河北已不复有敌,坐拥河北四州,携百万之众,必可一统河山。”
范仲淹搁下茶盏,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阴霾欲雨的天色,语调渐沉:“贤弟,乱世用人,首在用人不疑。”
“袁绍帐下谋士夺权,三子争嫡,如此内耗,纵有山河之险、甲兵之利,又何能长远?吾一介书生,亦求贤主栖身,而非陷入权斗泥沼,虚耗才思。”
范仲淹转身,目光诚挚:“吾志在苍生,盼寻能纳忠言、行大道者,共创清平。袁公非吾归宿,弟莫再劝。吾等虽为挚友,道不同不相为谋,愿弟前程顺遂,亦望日后相逢,仍可煮茶论道,不失初心。”
说罢,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