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启眼，眼前是一片白色。偏头看向一旁，杏色的窗帘拉了一半。
被久违了的无力感包围着，恍惚间，陆延霆分不清今夕何夕，以及自己到底在哪里。
边上的两根输液管引起了他的注意。梦境与现实还在纠缠着，他隐约记得自己在晚宴上与人谈笑风生，但现在耳边却嘈杂成一片。有病床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还有几个人的哭喊声。他好像听见了叶依一的声音。
“依一……”
有人回应了他。
“你终于醒了！”
把头转向了另外一边，他看到了一张有些陌生的脸。
“你说着话就突然倒下了，可把我和我爸给吓坏了！”娄曦研满脸懊悔和担忧，“上次你都说了你肝脏有点问题，我就不该让你喝！”
“我在哪里？”
“当然是医院，在我们这里最好的医院。本来以为你很快就能醒，但你昏迷了三天。有个事情我想跟你说一声，我昨天用你手机给你家里打紧急电话了。没有先征得你的同意，对不起。”
他脑袋里还嗡嗡的，“没事。”
“还有一个事……”
娄曦研知道这件事情瞒不过，只要陆延霆查看手机和通讯记录，就能发现。
“你昏迷的那个晚上，你女朋友给你打了电话。响了很久，我其实一直犹豫要不要接，但想着总要给她说一下你的情况。所以……”
陆延霆一下子清醒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接了我的手机？”
娄曦研点了点头，“接了，但话没有说完……”
他赶紧去找自己的手机。
“后来她第二天又打，我就不敢再接了，怕她要误会。”
手机上有一通叶依一的未接来电。陆延霆立刻摁了回拨，却已是无人接听。
陆延霆转而给她发私信，没有回复。
在公司群里找她，却得知她已经两天没来上班了。
沈清在群里说：“人没来，电话也打不通。人事部都说要算她旷工了……”
都不需要直觉来提示，陆延霆也知道出大事了。
他着急忙慌的去订机票，“我要马上出院。”
“但你爸妈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我等不了他们了。”陆延霆粗暴地拔了输液管，“等会我自己联系他们。”
娄曦研拦住了他，“医生说你肝功能异常紊乱，需要静养。你先别激动，总还是你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依一比我的命还重要！”
他吼完就是两眼一黑，眩晕加上无力让他顿时冒了一身冷汗。
“她真的有那么重要嘛……”娄曦研赶紧去摁住他输液的地方，“你把她看得比自己的身体都重要……”
“你不明白……”
“但如果她也把你看得同样重要，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她低着头，看着他手背上的一大片青色，“这三天，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只有我一个人……”
“你别碰我。”陆延霆决绝地甩开了她，“如果你觉得我之前的几次暗示还不够明白，那我现在就跟你把话说清楚。我已经有要娶的人了，不要对我抱有任何希望。”
“如果没有她……”娄曦研眼底有泪光闪烁，映着伤心和失望，“你还是会看我一眼的吧，延霆？”
“如果没有她……”陆延霆撑着病床，脑海中却是那一天在赛车场指挥台边叶依一的样子，“那这个世界也早就没有我这个人了……”
“陆延霆，你这个人还真是……”她看向天花板阻止眼泪落下，“连一点点的希望都不肯给我。”
陆延霆赶着飞了回去。家里没人在，他回去取了车就往叶依一租住的地方赶。
她家门锁的密码他知道。眼下，陆延霆只希望她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家里躲起来伤心难过。那样他就可以像从前那样，把她堵在家里，跟她把事情解释清楚。
门开了，空无一人。他打开鞋柜，里面只剩了一双鞋。那是叶依一给他新买的拖鞋。
他去了卧室，衣柜里只剩了他自己那些寥寥无几的衣物。他又去了卫生间，毛巾架上也只有他自己的毛巾和浴巾，还有水台边的一把牙刷、一把刮胡刀和一罐发蜡。
在这间空荡荡的房子里，属于叶依一的私人用品连同她存在的气息一起，全都消失不见了。
有一瞬，陆延霆不禁怀疑过去发生的这一切会否只是个梦。叶依一从未死而复生，连同那个还没成型的孩子，早已消失在了这个时空之中。
但客厅地板上还留着一些碎纸屑，适时得将他敲醒。他看了几块，那是她引以为傲的“战绩”。
叶依一只是带走了属于她的一切，却把与他有关的所有东西全都留了下来。就像要把他从生命里抹去一样，狠心得不愿留下丝毫的痕迹。
陆延霆还记得她曾说过的话。
“我会去一个你永远都找不到我的地方。”
这是陆延霆迄今为止最害怕的一句话，也成为了他现在内心最大的恐惧。
殷茵下班回到家，却看见家门口停了一辆陌生的车。正当她纳闷的时候，车上的人下来了。
她一愣。遥记上一次，宗家这位小少爷跑来殷家堵门，还是他刚做完时空修补把依一弄丢了的那会儿。那些糟糕的回忆扑面而来，让她登时预感不妙。
“今天是什么晦气的风，把你给吹来了！”
“依一在哪里？”
她心里一咯噔，“她是你女朋友，怎么总跑我这里来要人……你们又吵架了？”
“我出差的时候出了点事，在医院昏迷了三天。回来找她就不见人了，她家里也搬空了。”
殷茵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觉得他看起来是挺糟糕的。脸色蜡黄，还胡子拉碴的。
“但她没来找我呀……”她立马拨了叶依一的电话，“怎么不接……”
陆延霆一下子靠在了车门上，六神无主，“她也没来找你……”
“话说你们俩之间到底又怎么了？你怎么就把她气成这样！上次你叫她滚，她也就是跑到我这里哭了一晚上。”
“我从没叫她滚过！我不可能说那种话！”
她继续打她电话，“就那次，你跑来这里接她的那次。隔壁大金毛还跑出来看热闹的那次！”
陆延霆头昏脑涨得回忆了一下，“我没说过那种话，我只是说让她先回去。”
“你就扯吧！”殷茵翻他白眼，“她自己告诉我的事，还能有错？”
他斩钉截铁，“我没说过那种话！尤其是对依一，我不可能说那个字！”
“那时你多清高，拽得那二五八万样！依一跟了你那么久，还没名没分。但凡当年你把她当回事，她都不能跑我这里哭了这么多次！”殷茵气得都不想看他，“我还以为这次你能改邪归正，没想到更过分了！这次她得是受了多大委屈，居然连我这个闺蜜都不要了……”
“你要是找到她……”
“也一样不会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
陆延霆被一个人留在了那里。就像那一年的冬天，他也是这样站在殷家的大门前，想要从她嘴里得到关于叶依一的行踪，却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