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肃走后,李禾曦如蒙大赦,松了口气。
两个婆子将食案撤下。
她取过一只橙子,用小刀轻轻一剖, 像莲花般四下垂开,露出黄澄澄水嫩嫩的果肉,然后一一摆进小碟子中,插入骨叉。
分好橙子后,招来崔嬷嬷和豆蔻一起享用。
崔嬷嬷取过橙子咬了一片,道:“烤肉败火,而新橙降火,安定王送的一篓橙子,有心了。”
李禾曦将果肉送入嘴里,甘甜香溢,却冰凉充斥,“他送这橙子意在敲打本宫,火烧太旺,小心引火烧身。”
崔嬷嬷微微沉吟,“咱们从来都是借她人之手,安定王想查断然也查不到公主头上。”
“可能是本宫想多了,”李禾曦眼底闪过一丝阴郁,“不过安定王这人太过狡诈,本宫和他多次打交道,委实看不透他,咱们还是小心些。”
豆蔻觑着她的神色,轻声道:“那今夜还动手吗?”
月光被明瓦隔断,留下淡漠的莹白,高挂天边的月亮静谧而温柔。
她捻起骨叉看着橙肉:“都已经走到这一步,怎能放弃。他虽权倾朝野,手握重权,可若没有证据,陆之远毕竟还是本宫的驸马,本宫的公主府又不是他沈肃的。岂可随意置喙当朝长公主的家事?”
崔嬷嬷微微松了一口气:“公主投靠安定王,这安定王应该不会过河拆桥,他今日这番言论,想来是试探公主,幸好公主机智,并没有被下套。”
她淡淡嗯了一声,眼神坚定宁静,又缓缓道:“陆府阖家出门,城中窜乱的倭匪趁人不在大举窃入,而本宫又身在崇山别苑,旁人得知,也只道陆家运气不好。”
豆蔻一听,怃掌笑道:“真想马上看见陆家人得知家中被盗,那脸该是什么表情。”
李禾曦接过崔嬷嬷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意味不明的一笑,“洗漱就寝吧,明日可有一场好戏看。”
一番动静后,吹了灯,李禾曦沉入了美梦中。
灯影幻灭,陷入了漆黑中。
月光下。
不远处的纱灯,照出长身玉立的人影来,他从假山处转来。
沈肃负手而立。
对面就是李禾曦的屋子。
斜月上窗,四下漏静。
季林从屋檐落下站定在沈肃面前,抱拳道:“大人,有一伙盗匪正潜入陆府,需要卑职出手吗。”
沈肃的侧脸隐在黑夜中,声线平静而淡漠:“陆府招贼,于我何干。”
话里的意思,呼之欲出。
季林再次抱拳称是。
一个闪身,人已不见。
第二天早上。
崔嬷嬷揭开帐子,将新衣捧来。
李禾曦睡眼朦胧,伸了个懒腰,看向她,“嬷嬷,现在什么时辰了。”
崔嬷嬷看着她脸上的睡痕,怜爱道:“辰时三刻,还早,公主再睡会儿。”
“咱们下山也要一会时间,还是起身吧。”
她从被衾里探出,掀开被,趿拉着鞋子,崔嬷嬷服侍她一件一件穿上衣裳。
等用过饭,李禾曦想着和沈肃告个别,却被告知他已经在四更天就离开别苑下山了。
她暗暗佩服:“安定王果然是做大事的人,这么冷的天,这么暖的被窝,能天未亮就起身,厉害!”
豆蔻亦点头:“婢子要不是崔嬷嬷催促,也舍不得起来。”
崔嬷嬷看了看二人,笑道:“百官上朝皆要寅时在午门等候,可想而知深夜就要起身,你这个促狭子服侍公主,只要卯正起来便好,还在这抱怨,从前在宫里头一年四季,卯初便要起,幸好公主不介意,可咱们做奴才的可不能恃宠而骄。”
面对崔嬷嬷的数落,豆蔻靠向李禾曦,吐了吐舌头,“卯初可是公主定下的,嬷嬷的意思是不服公主的决策了!”
崔嬷嬷淬笑道:“公主,您瞧,豆蔻也开始学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李禾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了,嬷嬷别再玩笑她了,咱们又不用上朝,起这么早干什么,冬日被窝温暖,怎好扰人美梦。”
几人说笑间,马车向山下驶去。
而陆府。
陆之远骑着马,后面跟着三辆马车。
打前头的里面坐着陆老夫人。
中间一辆是陆芝兰夫妇。
而最后面悠然坐着绿珠。
原本绿珠是只能坐驴车的,但在去的路上也不知她同陆之远说了什么,陆老夫人只瞧着陆之远面色一喜,大手一挥,让绿珠上了他的马车。
在寺里的这一夜,陆之远和绿珠同住屋檐下。
陆老夫人面色自然难看。
一行人刚到府邸,见大门虚掩着,从门缝里头看去时,只能看个影影绰绰,里面也没有什么动静。
更没有婆子出来迎接。
陆老夫人下了马车,劈头盖脸就是喝道:“看家的几个婆子呢!都死去哪里了!”
陈嬷嬷淬道:“这些蹄子好吃懒做,想必趁老夫人大爷不在又在哪里偷喝着酒,睡去了,等她们酒醒了来跟前了,老奴定要好好罚她们!”
说罢,搀扶着陆老夫人进府内。
“哪个贱人,把皮箱撂在大门口!”
说着往下一瞧,脚下一绊,哎呦一声,身子往后一仰,咕咚的栽在了陈嬷嬷身上。
陈嬷嬷身上被陆老夫人一压,痛的大嚷起来,挪都挪不动。
陆之远走在前面,长腿一迈,就看见她们二人像座山叠在一起。
痛的溢出哀嚎声。
外头的人也都听见了,纷纷跑进来,慌手慌脚的将二人搀扶起来。
陆之远脸上怒气隐现:“这群刁奴反了天了,才离家不过一日,就这般没有规矩,还不将这几个婆子押上来!”
陆老夫人皱着眉头,呼吸急促,不知是气的还是摔痛的,像窘迫的野兽,眼珠子都要迸出来。
“押上来,给我重重的打!”
她揉了揉摔疼的腰身,眼角瞥向了害她摔倒的皮箱,那正是她屋里的素官皮箱。
存放着她几十年来积攒的首饰。
“我的箱子怎么在这里!”
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快,把它打开!”
离得近的一个婆子弯腰将铜链提起,显然这锁已被撬开。
她轻松打开,里面却空空如也。
陆老夫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她心胆俱裂,价值十万两的金银珠宝全都一颗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