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勾唇嘲讽一笑:“是第一批难民拉过来之后吧?”
秋娘点了点头:“对。”
“他突然找上门来,我还以为他又要生事,没想到他手底下突然多了不少人把院里的龟公和杂役全都给按住了。”
“然后坦白了他的身份,让我为他做事。”
“不管是偷粮仓的钥匙,还是偷渡粮食,这种大事哪是我们这种人能做得了的呢?”
“然后我就想到了崔老三。”
“因为如烟的事情,崔老三跟我有几分交情。”
“他开赌坊那么些年,上上下下谁都打过交道,自是比我的本事大一点。”
“然后后面的事情将军都知道了的。”
“他给崔老三的好处是金子还有去广平县安顿下来做靠山的承诺,给你的又是什么呢?”李昭问道。
“自然也是金子,没有人不喜欢钱,我也一样。”秋娘讪笑道。
“啧。”
“我还以为这次可以不用让人动手了的。”李昭敲了敲刀柄。
都被吓成这样了,居然还能嘴硬。
一个硬气的嘴硬,一个窝囊的嘴硬。
真以为能把她当傻子糊弄了不成?
秋娘额角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离她不远处的地上是崔老三沾着血迹的十个指甲盖。
“将......将军,我说的是真的。”
重要的不应该是田涛吗?
她这最重要的都已经说了。
“你知道人体全身上下的那个穴位最疼吗?”李昭含笑问道。
“我身边的这位楚大夫知道。”李昭指了一下还坐在一旁吃瓜的楚大夫。
楚钰一脸懵逼的抬头。
“啊?对对对。”
李昭:......
算了,还是她自己来吧。
秋娘咽了下口水,看着不远处‘冷着个脸’的楚钰,拼命忍住才让自己身体不抖起来。
“我若是说了,还望将军不要怪罪我。”她咬咬牙伏在地上。
李昭挑了下眉,还真让楚钰给唬住了?
应该是这老鸨胆子太小了。
“你说,只要不是犯了什么大罪,我不会怪罪你。”
至于罪名是大是小,那就就是她说了算了。
“怡春院的东家原本不是我。”秋娘眼中含泪。
“二十几年前我也是院中的花魁娘子,后来年纪大了,无人赎身,点我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东家渐渐让我开始管理院中的大小事务。”
“我不知道东家的身份,只知道东家的靠山隐约与乐成王有关。”
“去年开始打仗后,东家便撇下了怡春院,再也没管过,怡春院这才正式由我接手。”
楚钰皱了皱眉:“你既然以前也是花魁,自是该知道那些女子的处境有多不好,为何不解散了怡春院,让她们恢复自由身?”
难道这就是因为自己淋过雨,便要把别人的伞都撕碎?
楚钰腹诽。
“楚大夫与我们这种人自是不一样,哪能知道我们想要在这世道活下去有多难?”再怎么掩饰,秋娘眼中都流露出了一丝愤怒。
那是对楚钰这等高高在上,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话的愤怒。
“妓,是贱籍。”
“我能放她们自由身的前提是有人愿意接手,不然我没办法去官府去给她们改换户籍,因为我......”
“也是贱籍。”
哪怕给怡春院原本的东家辛辛苦苦的赚了几十年的钱了,她一辈子都待在那个地方,东家也从未想过让她堂堂正正做人。
因为在他们那样的人眼里,她们这些人不过就是个玩意儿,说不定还比不上随手把玩的一件器具。
楚钰一怔。
她虽然穿过来也挺久了,但对这个世界的最底层还是没有足够清晰的认知。
一个医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还是会下意识的以她前世的世界观去看待事情。
“院中的姑娘们差不多都识字,有些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各自擅长不同,但都有一技之长。”
“可是我们会的这些东西,只能用在恩客身上,成为讨好他们的东西,再无其它的作用。”
“因为身份就注定了我们只能一辈子待在最底层。”
“哪怕有被赎身了的姑娘,也会因为以前是贱籍的身份处处受歧视与唾骂,哪怕从来没惹过他们。”
“只要得知了之前的身份,都会吐口唾沫,咒骂几声。”秋娘说着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冲刷掉了她脸上的脂粉,露出了下面已经并不年轻的面庞。
“将军,您说,这是我们的错吗?”
难道她们就天生下贱,该被人骂和欺辱吗?
李昭对上秋娘那双含泪的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是时代的问题。
而不是她们的问题。
“可是现在城中的各项工作并没有限制男女,甚至现在女人比男人都要更多,大家都能凭借自己的双手去养活自己的,你们也可以。”李盼儿不赞同的说道。
李昭并不以出身和户籍分三六九等的去用人,从一开始就下了命令,只要想去工作都可以,都会是一样的。
哪怕是之前遗留下来的那些签了卖身契的人也是如此,到现在也没有签过新的卖身契,在家里做活也是有工分的,是一样的待遇。
之前陈德山他们签的卖身契,也不过是在一开始还不足以相信他们所钳制他们的东西而已,现在也跟没有差不多了。
没人会把陈德山他们当成是李昭的家奴。
还有那些灾民也是一样的,签卖身契只是用他们信服的方式去更好的管束,也都只是暂时的。
所以听到这话李盼儿下意识的就为李昭抱不平。
“对。将军是大好人。”
明明是在夸她,但李昭却觉得她在嘲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