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崇贤在屋内来回踱步,眉头紧皱,心中犹如翻江倒海。
他深知眼前的抉择关乎一城百姓的生死,亦关乎自己的仕途与名声。
近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他终于停下了脚步,望向对面的李岩,缓缓说道:“李先生,如果只是伤兵进城医治,本县尚可答应,但你们大军绝不能进城。”
他心想,若是大军进城,城中百姓必遭惊扰,自己多年苦心经营的安宁或将毁于一旦,可若不答应,对方一旦强攻,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李岩微微点头,“可以,但必须有三百兵士进城护卫伤兵,他们会自行在医馆附近扎营,绝不干扰地方。”
苏崇贤沉思片刻,又问:“那些伤兵需要在此休养多长时间?”
他暗自盘算着,时间太长,城中资源有限,百姓负担会加重;时间太短,伤兵若未痊愈,对方或许会以此为借口生事。
“少则十天,多则半月,届时必有厚礼奉上,以感谢县尊大人的活命之恩。”李岩言辞恳切。
苏崇贤摆了摆手,神色凝重,“人数、时间、秩序,希望你们能言出必行。”
他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对方能遵守约定,这是一场豪赌,筹码是全城百姓的性命。
李岩当即起身,对着苏崇贤深深一揖,“我代我家旅帅和受伤兵士谢过县尊,就此别过,县尊大人今日做出了正确的抉择。”
言罢,他起身走到门口,拿出随身携带的竹哨,吹了两声。
远处随即传来两声竹哨回应,紧接着,一名身着黑衣、头戴黑巾的汉子从暗处走出。
他走到李岩跟前,微微点头后恭敬地说道:“旅副,请吩咐!”
“通知旅帅,二号计划成功,取消一号计划的一号目标任务,其他目标改为监视。”李岩低声说道。
那汉子领命后,迅速退去。
而站在李岩身后的苏崇贤听闻此言,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双腿也微微发软。
他心中一阵后怕,暗自思忖:自己刚刚分明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啊!
这所谓的二号计想必就是让自己同意放伤兵进城,而一号计划的一号目标竟然是自己,若自己刚才没有答应他们,此刻恐怕早已性命不保。
李岩此举,无非是在威慑自己,让他不要再生出其他心思,答应之事必须照办,绝不是多余之举。
他不禁有些庆幸,又有些愤怒,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愤怒对方竟如此算计自己。
随着近半伤员陆续进城,苏崇贤赶忙安排城内的医馆收治这些伤兵,还专门腾出了四间空置的大宅,供伤兵休息。
他又以县府的名义征募医药和粮食,供给伤兵使用,甚至自掏腰包出钱采买薄布匹,用于包扎伤口。
他看着忙碌的场景,心中满是无奈,这是为了百姓不受战火,只能尽力安抚这些伤兵。
周云听闻这些事后,心中颇为感动。
虽说救治伤兵所耗的钱粮都需自己承担,但苏崇贤那有条不紊的细致安排和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正是自己欣赏和所需的。
他决定亲自去见见这位武乡县令苏崇贤。
周云走在城内的大街上,望着四周的景象。
这个时代的民房皆是低矮破旧,灰暗简陋,在他眼中显得格外破败。
街上的百姓虽面带菜色,但气色尚好,各自忙碌于生计。
街道不长,商铺摊位也不多,不过每家生意看起来都还不错。
此时正值中午,周云觉得口渴,便带着两名亲卫走进一间茶摊,坐下后要了三碗粗茶。
茶摊老板高声吆喝:“好咧!粗茶三碗。”
不多时,茶水就端上了桌。
周云边喝茶歇脚,边留意着周围茶客的谈话。
“唉!这兵荒马乱的世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去往太原的路都断了,听说鞑子把太原城围了,我的货都送不过去了。”一位茶客唉声叹气。
“谁说不是呢?现在到处都在打仗,哪都去不了。”另一人附和道。
“现在也就咱武乡城还算安宁,旁边不远的榆次城都被闯贼屠城了呢!”有人满脸庆幸地说道。
“那是,多亏了县尊苏大人啊,是他给了我们这些小民一条活路。”
“听说了吗?外面有伙闯贼的叛军,被闯贼追杀逃进了县城,好多伤兵,县尊大人正在安排救治呢!”其中一人突然小声说道。
“你懂什么?别瞎说,可别败坏了咱县尊大人的名声。那是人家要强行进城,县尊不答应,对方就要攻城,县尊为了咱们老百姓免遭战火,心生妙计,答应帮人家收治伤兵,但不许大军入城,这是为了保护咱们啊!”一位老者急忙解释。
“啊!真是青天大老爷啊!”众人纷纷赞叹。
“青天大老爷!”一时间,称颂之声在周边响起。
周云听着这些街边百姓的闲聊,心中暗叹:这苏崇贤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果然不一般,民心基础极为扎实,口碑极佳。
付完茶钱,周云来到县衙,让小吏帮忙通传,说李山石求见县尊老爷。
他觉得大哥李岩这个化名不错,今日借来一用。
不一会儿,便有人引着周云三人来到之前李岩所在的那间偏厅。
周云让两名亲卫在门口等候,自己则独自进屋,坐下静候苏崇贤的到来。
没过多久,苏崇贤急匆匆赶来。
他刚踏入偏厅,正准备施礼,却猛地一愣。
眼前之人并非上次来的李岩,这是怎么回事?是传信之人弄错了?
他心中有些不悦,又有些好奇,不知此人来此何意。
“你是……李山石?”苏崇贤疑惑地问道。
周云起身,拱手行礼道:“在下并非李山石,只是借用他的姓名求见县尊而已。”
“这不胡闹吗?阁下究竟何人?找本官何事?本官时间紧迫。”苏崇贤语气冷淡,心中对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有些反感。
“县尊勿恼,在下周云,统管城外军马的旅帅。今日特来拜见县尊,感谢县尊大人对我麾下伤残兵士的救治之举。”说完,周云深深一揖。
苏崇贤不禁一惊,这竟是对方的军队统帅?他怎么会来到县城里?而且看他模样,也就二十来岁,李岩那样的人物,怎会甘居此人之下呢?
他心中满是疑惑,同时也警惕起来,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用谢,我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你们伤兵,也是为了全城百姓考虑罢了。”苏崇贤说道。
“县尊此言差矣。无论为我等,还是为百姓,都不是为了您自己,此乃高风亮节之举,周某实在敬佩万分。”周云言辞诚恳。
“唉!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是我辈的职责所在。”苏崇贤感叹道,心中对周云的夸赞并未太过在意,他只关心城中百姓的安危。
周云端起茶杯,轻呷一口茶,稍作停顿后,整理思绪说道:“县尊历经明朝和大顺新朝,可曾有过能施展抱负的机会?”
“小小县城,哪敢谈什么抱负。这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只求能活下去,再带着身边之人一起活着,不敢有过多奢求。”苏崇贤一脸无奈,心中泛起一丝苦涩,曾经的理想在这乱世中早已被消磨殆尽。
“那要是再来一个朝廷,让你们剃发蓄辫,自称奴才,见人行跪礼,如同元朝时将人分为三六九等,您又该如何行事?还能护得住身旁之人否?”周云目光炯炯地看着苏崇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