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烬雪》
火盆里浮动的灰烬
养心殿的银丝炭烧得噼啪作响,我蜷缩在玄色鹤氅里数着琉璃瓦上的冰棱。第五十七根冰锥断裂时,雕着螭吻的铜门轰然洞开,灌进来的风雪卷着浓重血腥气,将炭盆里未燃尽的梅花笺吹得满室翻飞。
\"娘娘,叛军攻破玄武门了!\"
宫女春棠踉跄着扑倒在满地灰烬里,发髻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我望着窗外被火光照亮的夜空,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在梅林初见萧承弈,他剑锋上挑落的红梅也这般灼灼刺目。
玉镯断(上)
永昌二十三年的雪下得格外早,我跪在慈宁宫的石阶上时,掌心攥着的羊脂玉镯突然迸开裂纹。太后染着丹蔻的指尖掠过我惨白的脸:\"沈家嫡女与太子婚约作废,即日入宫为妃。\"
父亲在殿外重重叩首的闷响混着风雪传来,我盯着青砖缝隙里凝结的血冰,终于明白三日前萧承弈为何要冒死夜闯沈府。那夜他玄色劲装浸透雨水,将染血的虎符塞进我手里:\"阿沅,等我从北疆回来...\"
\"沈家通敌叛国的证据,是太子亲手呈给陛下的。\"太后腕间翡翠镯子磕在案几上,像极了我玉镯断裂的声响。
梅骨烬(中)
我被册封为沅妃那日,萧承弈率军踏破北狄王庭。捷报传回时,他送我的及笄礼——那支嵌着东珠的梅花簪,正插在皇后鬓间。凤鸾春恩车碾过满地碎琼乱玉,老太监说太子在御书房跪了整夜。
红烛高烧的洞房里,皇帝枯槁的手指抚过我颈间胎记:\"当年你母亲入宫献舞,此处缀着西域进贡的月光石。\"他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癫狂的恨意,\"可惜先帝到死都不知道,沈将军求娶的舞姬,早怀了龙种。\"
血诏书(下)
叛军箭矢射穿椒房殿窗棂时,我在火盆里看见了自己的一生。那些被萧承弈亲手焚毁的书信从灰烬里浮现,墨迹被泪水晕染成诡异的花——\"虎符乃父皇试探,万勿交付沈家\"、\"北疆战事将起,速离京城\"。
原来梅林那柄挑落我发簪的剑,早在我们相遇时就写好了结局。染血的诏书从龙床暗格跌落,泛黄的绢帛上赫然是先帝字迹:\"沈氏女实为朕之血脉,特赐婚东宫以正名分\"。
雪满头
萧承弈的剑锋抵住我咽喉时,檐角的冰棱正巧坠落在我们中间。他盔甲上凝结的血冰折射着火光,让我想起被太后杖杀那日,春棠偷偷塞给我的梅花酥——也是这般裹着冰碴的嫣红。
\"为什么背叛我?\"他眼底猩红如遇火的寒梅。
我笑着握住剑刃刺向心口,藏在袖中的羊脂玉镯终于彻底碎裂。雪片落在烫金的废后诏书上,盖住了\"沈沅实为朕亲妹\"的朱批。就像很多年前,他为我戴簪时故意拂落满枝积雪,好让我看不见梅树下新立的太子妃墓碑。
残章:玉碎珠沉(续)
萧承弈颤抖着接住我滑落的身躯时,怀里的羊脂玉终于碎成齑粉。染血的诏书被雪水晕开,露出当年先帝夹在虎符中的密函——那角被我母亲缝进襁褓的绢帛,原是要在我及笄之日开启的皇室金牒。
\"阿沅...姑姑?\"他喉间滚出破碎的气音,像极了梅林初见时,被我踩断枯枝惊飞的寒鸦。
我望着梁间垂落的蛛丝,忽然想起被灌下哑药那夜,春棠用炭灰在雪地上写的遗书:「小姐,那支梅花簪是太子妃的遗物」。原来十七岁那场梅雪,早在我们相遇前就落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