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之后,鹰骁主动提出要前往正房守夜。
齐渝略作思忖,念及他们三人皆为男子,并无男女大防的顾虑,且鹰骁身强力壮,看守他们二人自是轻而易举,于是便应允下来。
萧慕宁与文竹瞧见鹰骁抱着被褥步入正房,刚欲开口阻拦。
鹰骁却已将床褥铺陈于门口,瞥向他们二人,语气冷淡地说道:“夜里早些休息,我尚在长身体之际。”
言罢,目光扫过萧慕宁,便和衣躺倒。
萧慕宁忆起晚间鹰骁那令人咋舌的食量,片刻后,不禁好奇问道:“你自小便是如此能吃吗?”
鹰骁对其置若罔闻。
萧慕宁也未因此而气馁,径直走到桌旁坐下,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鹰骁,继而说道:“你的腿可是齐渝打伤的?”
昨日他便留意到鹰骁的一条腿似有伤势,行走时略显跛行。
鹰骁听闻此言,抬眸望向他,眉头紧皱,回应道:“并非如此。”
萧慕宁那浓密的睫毛轻轻扑闪,锲而不舍地追问:“那是何人将你打伤?”
鹰骁略显厌烦,说道:“若无事可做,便速速休息,否则依旧赶不上明日的早饭。”
萧慕宁听闻此话,面色有些不愉,嘴巴也嘟了起来。
文竹见此情形,当即出声呵斥:“我家郎君好意与你攀谈,你这侍从怎如此不知好歹?”
鹰骁看了文竹一眼,又将视线转回萧慕宁身上,忽然坐起身来,“那我便陪你聊聊,一炷香之后便安静歇息,如何?”
萧慕宁眼眸微微发亮,既未点头亦未摇头,只是轻声低语:“你当真是十三岁?”
鹰骁颔首予以确认。
“那你为何生得如此高大……”
齐渝与玄英听着正屋中传来的交谈声,二人相视而笑。
“看样子,今夜理应能安睡一宿了。”
戌时尚未过去,正房的烛火便已熄灭。
齐渝双臂绑缚着沙袋,于夜色中扎着马步。
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淌落至脖颈,最终隐没于衣领之内。
仅仅一炷香的工夫,她的双臂与双腿便已微微颤抖。
玄英隐匿于黑暗之中,她原本以为自家主子不过是随口说说要锻炼体能,如今看来,倒是颇为认真。
齐渝又咬牙坚持了一炷香的时间,随后双腿一软,瘫坐于地。
玄英赶忙起身将她扶起,此时二人忽闻巷子里传来敲门声。
“是谁?这般时候,所为何事?”
“休要啰嗦,速速开门。”
齐渝与玄英对视一眼,玄英敏捷地攀爬上房顶,齐渝则悄然贴近木门,以便听得更为真切。
只是由于距离过远,待大门开启之后,便难以再听闻交谈之声。
玄英纵身跳下,来到齐渝身旁低声说道:“是乌桕巷的人贩子,似乎在寻觅什么人,此刻已去往隔壁的院子了。”
齐渝等人所处的这间宅院,位于乌桕巷的最深处,左右两旁皆无毗邻院落,仿若特意为之避开一般,平日里甚是清净。
齐渝闻言神色略显凝重,转身去取长刀。
两人一左一右隐匿于门后。
片刻,远处又传来谈话与脚步声。
“你说老大要找的人,会在咱们乌桕巷吗?”
“谁晓得呢,听闻是位官家公子,咱们乌桕巷的人可不会主动招惹权贵。”
脚步声越来越近,齐渝与玄英对视一眼,悄然抽出武器。
“哎,哎,光顾着说话呢,别往里面走了,里面没人了。”
“那不是还有一户吗?”
“你傻了,忘了老大交待过,最后这一户,除非她主动开门,否则不许打扰。再说了,那人都死好多年了,这房子早就没人住了。快走,快走,我憋不住要出恭......”
脚步声渐行渐远。
齐渝将刀收回刀鞘,面容严肃。
玄英小心观察着四周,等了半晌后,主动开口道:“主子,她们要找的人是萧家小郎君吗?”
“或许。”
齐渝说完,便缄默不语。
玄英在石凳上坐下,见齐渝要解沙袋,赶忙上前帮忙。
待沙袋卸下,齐渝终是看向玄英,沉声道:“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愿意说出你和乌桕巷的关系吗?”
玄英垂眸沉默,在齐渝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轻声道:“不是不愿意说,而是不知道怎么说。”
齐渝冷哼,“用嘴说,把乌桕巷和你有关的都一一说出来,反正时间尚早,我且等着。”
玄英在齐渝身旁坐下,给她面前的杯中填满水后,低声说道:“我本是孤儿,从有记忆起便在街头乞讨。七岁时被一女子迷晕,带到这乌桕巷。
那时的人贩子仅有两人,而孩子也不过四五位。
她们教我们偷盗和一些拳脚功夫,每日辰时便带着我们去最热闹的街市,远远监视着我们行窃。
若是一日偷到的钱多,晚上就会有鸡腿吃。
若是一日空手而归,便会受到鞭打挨饿。
我们这些孩子以前都是街头流浪的乞儿,讨饭时也并非日日都有所获,有时还会受到老乞丐的欺辱,一到寒冬,还会担忧是否能看到明年的春日。
所以,我们这些孩子被拐并未想着逃跑,因为即使跑了,也是无处可去。
九岁那年,我遇到了我的师父,她向人贩子将我要走,带我回到这个院子。”
齐渝此刻终于开口道:“你师父和人贩子是什么关系?”
玄英看着齐渝轻笑,她家主子是聪慧,总是能一语道破关键。
“我听见杨潇叫她师父。”
“杨潇就是乌桕巷中的老大?”
玄英微微颔首,“但是我师父不愿与杨潇来往,起初是闭门不出,收养我之后便在墙上凿出后门。每年过节,杨潇都会来拜见,但师父从未见过她。”
齐渝端起茶杯,喝一口后说道:“怪不得当初你会当街卖自己。”
三年前,原身出宫碰到了卖身给师傅看病的玄英,一百两就卖了自己的一生。
玄英好似也回想到当日,笑着说道:“当时我已经在路边跪了半日,想着若是当真没人买我,那我便去寻杨潇。好在奴才命好,遇到了主子。”
“那你师父呢?看病的钱不够?”
玄英收敛了笑意,微微摇了摇头,“师父是心病,熬了半年后还是走了。”
齐渝轻轻拍了拍玄英的肩膀,半晌后说道:“刚刚你也听到了她们二人说的话。若杨潇让找的人就是萧慕宁,那就证明她与官家勾结,乌桕巷的水,比你我想象的还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