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龙五当然很理解猴子的心思,年轻人嘛,拥有天生的一身好本事,哪里是自己这个小小的破落户船帮能拴得住的?
事情还就是这么巧,猴子在船帮住下来没多久,就遇到帮中管事的来报,说有一个大生意上门来,有一批千余人要过江,而且单人双马,辎重无数,一看就是行伍。
至于价码嘛,更是丰厚得吓人。
所以,管事的不敢私自做主。
对于现在的船帮来说,这样的生意自然就是不折不扣的大生意!
但是,问题也在这里——这样的生意,对于目前的船帮来说,实在是有点过于大了,一口难以吃下。
要搁在过往,船帮势力尚处于巅峰状态之时,莫说你这区区千余人,便是夷陵之战的整个蜀汉水军,主力船舰水军都是人家船帮的!
你说人家实力有多大!
几万人的军队,也不在话下!
可怜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啊……
再仔细问询,龙五就知道了,估计是一支有特殊任务的部队,要下南中去。
因为船帮在夷陵之战中对于蜀汉帝国所做的贡献和牺牲,更因为帮主龙五爷的事迹实在太过耀眼——赶走锦江贼,救下并保存了蜀汉最后的水军力量,活捉孙吴水军头领甘宁,抢回傅彤将军的人头……
这样的事情,但凡一个人一生能做到一个,都可以在益州大地上横着走路,保证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而人家龙爷却做了这所有!
龙五在益州地面上,就是不折不扣的传奇。
尤其是在军中,大家对他的尊敬和感激、崇拜之情,都是发自肺腑的,不掺杂一点水分的那种。
而在纨绔们心目中,但凡能和船帮龙爷牵连上一点关系,都能到成都最奢华的青楼青雀坊里白吃白睡三天三夜!
魏延下面领头的,就和船帮主事的人稍微透了点底,说咱们是南郑侯爷的队伍,准备过江。
也没有再说其他,更没有说侯爷本人亲自在这里之类的话。
龙五这就用了心。
他自然不方便向军卒们打探太多,那样不合适,人家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这就难堪了。
龙爷从不做让别人为难的事情。
龙五就直接来找了过来。
只要是军队上的,能达到一定高度的,龙五爷出面,基本上不会被打脸。这点自信心,船帮还是有的。
猴子进来后,给侯爷行了跪拜礼,站立一边不再言语,但却把目光一直盯在沈腾身上,露出狐疑不解、钦佩犹然……等等种种复杂的神色来。
关于猴子那神乎其神的技能,龙五自然早已经对魏延说了,此时见这小子一副精明强干的模样,老魏自然也是喜欢。
要知道,在军队中,最缺的就是这样的人才,稍加训练,猴子就是最好的斥候人选。
当然,若是放在主将身边,负责保卫工作,则更是一项优质选择。
老魏在心里就存了留下来自己用的意思。
但见那小子对自己不假颜色,却一直关注沈腾,老魏就问:“猴崽子,既然龙爷都如此抬举你,说吧,愿意做什么?”
猴子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连忙一抱拳:“回侯爷话,小的想跟着沈公子,做个小厮也是好的。”
老魏脸色顿时就变了,瞬息变化,精彩至极。
他恨恨地道:“没出息的样子!跟着本侯爷不好吗?臭小子!”咬牙切齿间,也不知道他是在骂猴子,还是骂沈腾。
龙五笑着道:“猴子怕豹子,豹子怕沈公子,相生相克,又相亲,这不正好么。侯爷——”
龙五的戏言,却说的也是大实话。
山林之中,猴子是豹子的食物链中最重要的一链。沈腾才打死了一只豹子,可不是刚好把猴子吃得死死的?!
老魏也是没法,只是气哼哼地别过头去,再也懒得搭理那俩小子。
众人一阵大笑。
沈腾却是尴尬,无缘无故地被指桑骂槐聒噪一顿,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最尴尬的事情是身份不明。
自己在魏延这里,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角色呢。
也因此,自己哪里有资格组建团队?
他自己都不过是老魏身边一个小小的跟班儿而已。
但刚才龙爷已经介绍过这猴子的“天赋”,这样的年轻人,能跟自己一起组团,却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情,他又怎么可能不开心?
开心,却又不好意思表露出来,这让沈腾几乎要憋出内伤来了。
这是穿越来到这个时代后,自己的第一个小伙伴,而且是一个有着特殊技能的伙伴!
这小子的那一身技能,简直就是天生的特种兵的坯子呢。
龙五准备离开之际,魏延却将他拉到一处,也不知道这老家伙发了什么邪,附在龙五耳边嘀嘀咕咕的,还对沈腾这边指指点点的。
沈腾心下暗叫不好,老家伙准没憋好屁,一定要被这老不正经的给出卖了。
果然,那边龙五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对着沈腾就是一揖到底,口中道:“沈爷,请给船帮妇孺一口饭吃!”
沈腾连忙扶起龙五,扭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魏延,恨不得将他一口吞了的架势。
老混蛋连忙摇头晃脑直摆手:“老爹我可是正经人呐,我可是什么都没有说!”
龙五旁边,那二当家的偌大一个莽汉子,早已经一个头磕在头上,虎目含泪,哽咽着,一句话也不说,泪眼婆娑地看着沈腾。
沈腾顿时手忙脚乱地,却怎么也拉不起来二当家的。
老魏在旁边幽幽地补一句:“武二爷就是认死理儿,估计得把膝盖跪烂了哦。”
很显然,那魏延口中的武二爷也是个会演戏的天才,听得老魏的一句话,那汉子的泪水瞬间就淌了下来,再一个头磕在地上,“嗙”地一声响,额头便是一片血红。
沈腾连忙抱住二当家的大脑袋,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人家磕下去。
他态度异常诚恳地道:“二爷折杀小弟了,有事好商量,小弟全都答应了就是!二爷快快请起!”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船帮的二当家武二爷拉了起来。
沈腾对老魏已经恩断义绝,简直不想再和他说一句话。
将自己卖得如此彻底,也不知道这老混蛋到底安的什么心。
这些天对他的好,算都都塞到狗肚子里去了。
“远离老魏,此为上策!”他发誓。
将来,只要有机会,就和倒霉鬼魏延分道扬镳,做个路人甲才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他算是彻底明了了“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哲理之深刻,寓意之英明伟大之处了。
说实话,对于船帮和龙五也,他也是打心眼儿里佩服得五体投地。
骨子里,沈腾还是一个军人。
政治上的事情,他懂的不多,不是谦虚话,真的就是不多。
但对于战士,战友,战场,战争……他还是懂得不少的。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第说,在这些方面,他的认知水平,要远远超过这个时代的所有人。
奉献,牺牲,是一个军人的职责,也是军人的荣耀。
而船帮,龙五,他们的所作所为,无论放在哪一个时代,都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都值得人民的尊敬和敬仰。
那二当家的,本名武痴林,本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是关东流民的一员,当年也曾经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狠角色。
要知道船帮之所以能做到益州第一大帮派,可不仅仅靠了龙五水里来水里去的功夫,船帮帮众更多时候,其实是在陆地上生活的。
也就是说,很多时候,他们还是要在陆地上与人斗狠斗勇。
武痴林流亡入蜀中,也在外面做些没本钱的买卖,江湖上行走的时间久了,听得船帮龙五的传说如雷贯耳,当即找到船帮,要求入伙。
后来,在无数次的争斗中,武痴林每战皆争先,奋不顾身,为船帮的发展壮大做出了卓越的贡献,直至升为二龙头,也就是副帮主的意思。
夷陵之战后,船帮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大龙头身体也遭受重创,几乎在床榻之上躺了两年之久,才下地来。
那几年,着实是二当家的武痴林在操持着整个帮派。
这个曾经铁骨铮铮的北地汉子实在是没辙了,以至于只要遇到对船帮有帮助的人,二话不说,只是一个劲儿地磕头求助。
每次遇到这种场面,龙五虽然保持表面的平静,但内心深处,也同样难受至极。
但,他不——后——悔。
战争,就是这样,赢家通吃,输家走人,宛如当年他和甘宁在江州朝天门下老龙头的意气之争。
那边魏延依然做着吃里扒外的勾当,扇阴风点鬼火,玩得不亦乐乎。
也不知道龙五今天这是怎么了,估计受魏延那老小子的蛊惑不浅,中毒太深了,竟然再次向沈腾一揖到底,怎么扶也不肯起身,嘴巴里就一句:“请沈爷给船帮妇孺一口饭吃!”
好嘛,沈公子升级为沈爷了。
这就是讹诈啊。
看来不给人家一些什么,是脱身不得了,但沈腾现在两手空空如也,口袋比脸皮都干净,他哪里有什么东西能给人家的呢?
但若真说他什么也没有,倒也不全对。
天外飞仙一般地来到这个时空,多出来的那2000年的历史认知,可不是虚的,随便折腾点东西,解决一下船帮老幼的生活温饱,还是没有问题的吧。
他也知道,老魏其实也是好心,让沈腾多结一些善缘,尤其船帮龙五这样的善缘,未尝不是一种福报。
另外一方面,老魏也存了考究沈腾的心思。
这年轻人太多神秘处,不逼他,怎么将他的才华显露出来?谁知道他的上限在哪里?
回头看,自从遇到这神奇小子,他的神奇就一出接着一出,神奇指数一浪更比一浪高。
刚才龙五谈到南中事情时,那小子随口一句:“行霹雳手段,怀菩萨心肠”,带给老魏的刺激实在太震撼了,以至于他都不知道怎么来解释这小子的神奇了。
能够随口说出这样高屋建瓴的话来,则就说明,这小子内心对于南中,其实早就有了极好的妙招,或者说这小子早就计划着在南中下一盘大棋!
老魏不是傻子,也不是愣头青。
尽管很多时候,他表现的就是一个十足的傻子,愣头青。
在战略高度上,老魏也不差了哪一个。否则,当年先帝也不可能千百人中,独独选中了他做汉中太守。
但是,在对于南中的事情上,老魏确是真的睁眼瞎一般的存在,两眼一抹黑。
打败一个两个南中豪酋,在于魏延而言,根本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怎么让人家不再搞三搞四捣风捣雨安心生活做个顺民。
蜀汉不要求南中蛮族人民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不要求他们缴纳赋税服兵役徭役,只要求他们不再拖后腿即可。
但是,就连这样最低的要求,也只是一种奢望。
现在,借这个机会,狠狠压榨一下这小子,给他一个难题,好好出一口心中恶气——有计划竟然不主动交代,端着揣着捂着是几个意思?装b装到老子的头上了,这还了得!
轮到装b,老子才是大爷,你装的大爷谁稀罕!
且不说老魏心里得意的一批,沈腾那边却是彻底被人讹诈得满头包。
他在心里把魏延的八辈儿祖宗都亲切地问候了个遍,却也是无法。看来,今天不给人家船帮表示下,是走不了了!
老魏这就是故意的!
老魏的心里,吃定了沈腾这小子有急智。
如同后世所说的:“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你挤,总还能挤出三两滴的”。
在魏延的眼中,这小子的脑袋瓜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里面都装了些啥,反正,鬼主意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你愿意挤,可劲儿挤,往死里挤,他是一定能拿出好办法的。
一个连成年豹子都能打死的人,出个主意帮帮船帮,有什么打紧!是少了你二两肉还是咋地?
蜀汉帝国亏欠船帮太多,在魏延等人的心里,什么都知道,但又能如何?
今天一箱子金,明天一箱子银,怎么可能!蜀汉什么时候富裕到这种程度了?
再说了,蜀汉能有几个魏延?有几个人敢将部队上的经费就这样举手送人,然后回去报账的时候还理直气壮?
最根本的解决办法,其实还是想办法给船帮上下一门好的持久盈利的营生!
魏延没有能力给。
他就是一个纯粹的军汉,哪里知道赚钱的事情?
但自己不知道没关系啊,身边不是有一个“神奇小子”嘛,你是打豹英雄,你是南中行动的倡议人……你行你就上呗……
这小子轻易就破解了智绝天下的诸葛孔明的连环计,救了魏延满门,也救了马岱满门,甚至可以说也救了杨仪满门,只是不知道那该死的杨仪会不会领这个情。
这小子还指明要自己带队南下,将整个局势一下子就扭转过来。
这样的人,不逼他一下子,这小子估计会被闲得发疯。所以,为了这小子的身体健康着想,多卖一次又何妨。
所以,魏延卖沈腾,卖的心安理得。
被人家卖掉的沈腾实在没有办法,卖都卖了,还能如何?只好开动脑子,不一会儿,还真被他想出了办法来——
沈腾坦诚地说道:“龙爷,二当家的,小可倒是想出了两个办法,长期一个,短期一个,可要听听?”
龙五本来只是被魏延蛊惑了一下,也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为了给侯爷一个面子,演戏演全套,另外,也抱着有枣无枣打一杆子的想法,没想到,这年轻人还真的想出了办法,顿时一阵狂喜,再次一揖到底,口中称道:“沈爷请讲!”
“短期的,也只是解决短期问题,现在贵帮青壮缺失,大的生意不好做,但人货过江,缺少青壮船工,倒是可以解决。”
众人都围拢到了一起,个个露出期盼的眼神来,盯着沈腾。各种期盼的小眼神,顿时便将沈腾包裹进去了,拔也拔不出来。
“该死的魏文长,我日你仙人板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