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瓜子嗡嗡的。
马岱也没有办法。
虽然近期的马岱逍遥自在旁若无人,但政治人物,哪一个真正能做到旁若无人逍遥自在?
不可能!
这个所谓的逍遥自在旁若无人,不过是没有沾染上政治因果罢了,否则,你试试?
关起门来玩自家婆娘打自家孩子,那都是你自己家里的事情,人家看不见也不屑于看不屑于管。但走出府门,在皇城根儿下,你还想逍遥自在旁若无人,说不定一脚就踢在钢板上了。
这道理,马岱懂。
为此,很多时候,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事态严格控制在城门口,控制在彼此对等三五人,动手前严格搜身,不许有任何武器傍身。
另外,一旦感觉不好,及时叫停,有那不服气的,明日再来。
马岱很久不去城门口了,事情都有专门的人去做。那就是一泼臭狗屎,老远你都能闻见臭味来,若真是去了,还不得沾满脚?
据说,现在这城门口凌晨的争斗,都已经有人开出赌注了,一切都已经有了明确的流程:“前一天规定时间确定争斗双方的身份,当然不会以某某府为对象,而是某府某人领衔,对某府某人三人或五人”。
有专门的庄家坐庄,余者下注,争斗现场拥堵不堪,菜农需要在士卒们的维持下,方得以通行。
这时候的抢劫依然还有,但早已经不是主角了。
而那些菜农们即便再如何的后知后觉,也早已经知道现在来抢劫的这些爷们早就换了身份,银钱照样给得足足的,但却是可以随意辱骂,否则一顿大耳刮子上来,还没处讲理去。
马岱深深叹一口气:“麻蛋!”
他狠狠捶一下自己的脑袋,愁眉不展。突然,像是开悟了一般,展颜一笑,“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系铃的人不是来了么?”
魏氏的大爷二爷可不是单身来的,人家带了另外三位爷。
这三位爷现在可不得了,原来在成都城走路都可以不看人的,现在好了,从南中回来后,几乎都横着走路了。
用纨绔们的话说:“当初我是成都的,现在成都是我的。”
原来一起的那些纨绔们,真正带头大哥包子二球蝗虫在南中未回,而回来的这些,还有根本就没有去南中的那些,见了这三位爷,直接就是顶礼膜拜!
再称呼“三爷四爷五爷”时,那叫一个服气!都恨自己当初没有一同南下,否则,且兰城中充大哥,平夷城头戏蛮酋——这样的戏码,咱也就不会错过了。
三位爷在南中的事迹,成都纨绔们早就听得耳朵都磨出茧子了,但依然是最畅销的热门话题。
这三位爷一回来,就听说了马岱将军的光辉事迹,没的说,都是吐口吐沫一个坑的爷们儿,既然人家老马如此厚道,咱魏氏也不能丢人不是?老爹不在,小六硬不起来,那只有咱们这几位爷硬起来不是?
于是,几姐妹便相约今天来给陈仓侯爷问安,顺便见见那两个拿不上台面的姐夫。
对于老大老二爷嫁给这两个男人,大家也无话可说,毕竟都是成都高级圈子里的人,即便再不怎么熟悉,也不怎么陌生不是?这马家的两位,也就是文气重了点,不像他们这些人那么跋扈。但人还是不错的。
更重要的一点,自己老爹老娘受了人家陈仓侯爷莫大的恩惠,只要老家伙们对上了眼儿,做儿女的,自然也就无话可说。
府门口涌进来一群高挑女子,前面二人装扮还算贵气淑女,后面三位,却将马岱吓了一跳——三人俱是髡头扮相,穿着制式军衣,上红为衣,下黑为赏,腰间一条几指宽的生牛皮带,外罩一件外黑内红的长大披风随风飘摇。
三人各自腰各悬一口制式军刀,端的是威风凛凛英气逼人。
马岱和魏延一样,都是老行伍了,看见这几个女娃娃做这种扮相,心里就不由得地欢喜,再想想自己的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就不由得一阵气馁。
魏家的大爷二爷和老公爹早就熟稔非常,另外三个更是人来疯见面熟的性子,这五个女子和马岱之间也根本就没有什么男女尊卑的概念,见老侯爷在此,便纷纷涌了上来,团团围住,这个拉胳膊,那个扯手臂,这个叫一声叔,那个叫一声爷,三下两下,老马岱就被扯坐在凳子上,不得动弹。
“高兴!”马岱高呼一声,“美气!”
马岱心里这个乐啊!
我马岱这一生,估计也就这一次眼光奇佳,将魏氏的两朵金花据为己有了。这风声早就放出去了,老不死的魏延那里也见过面点过头了,魏氏侯府的当家人李氏更是无二话,这要是还能被谁打劫去,我马岱第一个不答应,大刀片子削他丫的!
那老魏算是识相的,若敢说一个不字,在西山顶上,就将他直接剁了再挖个坑埋了算了,只当你在南中战死了去球!
“马叔,还不将我姐夫叫出来让我们瞧瞧?”
“喂——马东——马西——磨磨唧唧的干嘛呐?快出来接客啦!劳资蜀道山——”
“呸呸,乌鸦嘴,说什么接客,是见客!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你才狗嘴,你嘴里能吐出象牙还不行?”
“再不出来,小爷一把火将你这狗窝给烧了去,劳资蜀道山——”
“狗窝?狗窝也是你大爷二爷的窝,你想放火,问问两位爷答应不答应!”
“是不是想动手?我可提醒你,三爷我一旦出手,再想收手,地上不躺三五个,估计是不可能的。”
“哎吆吆,吓唬谁啦,谁不知道四爷我狠起来,连自己都害怕!”
“就你俩有能耐是不? 是不是欠揍?要疯回去疯,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的!”
“劳资蜀道山——”
一场闹剧而已。其实人家魏氏几位爷哪里会真打起来,不过是逗逗嘴皮子罢了,他们是小辈儿,在老马岱的眼里,左也是疼,右也是爱,手掌手背都是肉,反正,看着谁都喜庆。
“姓魏的怎地就如此好运气,生了这么几个大宝贝儿!”看着几个鲜花一般的姑娘,马岱不由得感慨万千。
这世道,就不是善良人该来的世界,能杀人敢杀人的做王侯,会阴谋会算计人的做良谋。
有人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其实,你入了侯门的,还整日想着保持温良恭俭让的,迟早被人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有能力的人,坐在餐桌上当食客。更多的人,只能被端到餐桌上来,做食材。
魏氏此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而后福,也许就着落在这几位跋扈女子头上。
他们的跋扈,让人喜爱,一点也不讨嫌。
那边,马岱的两个儿子早已经匆匆忙忙赶了出来,老妈却因为上次在两个未过门儿的媳妇儿面前丢了丑,这次人家又带了更多的娘家人来,她是打死也不愿意出来了。
其实,马东马西自从与魏氏结亲之后,也已经进步了许多,不像过去那样扭扭捏捏。更何况,这是在自己家,未过门儿的媳妇儿娘家人组团儿来了,怎么也不能丢了陈仓侯府的脸面不是?
“你是马东还是马西?”
“我是马东。”
“哎呀,不管你是马东还是马西,你认识我是谁不?”
“你是——”
“算了,叫我三爷吧!”
“三爷!”
“四爷!”
“四爷!”
“还有我,五爷在此!”
“五爷好!”
“不错,不错,老大老二有眼光,这姐夫,我要了!”
“想得美,这是我夫君,你想要?自己找去!”
“谁说要你夫君了,我说这姐夫,我要了!”
“还不是一个意思!蠢——”
“蠢得死!”
“把你的话收回去!听见没?劳资蜀道山——”
又是一团乱哄哄的场景,不过是真的很热闹真的很喜庆。
马岱笑呵呵地看着孩子们说笑打闹,显然,马氏和魏氏融合的速度,快得让人吃惊。
这要是搁在几个月前,马氏根本就不在人家魏氏的眼里,人家老魏是荆州帮最后的大佬,魏氏几位爷在纨绔中享誉一时,而自己家的两个猴崽子根本就混不进去那个圈子,人家看见都不带搭理的,说丢不起那个人!
“这下好了,老子终于可以闭眼了。我呸!乌鸦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呸呸!”
屋里的婆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卧不宁。
这魏氏的两位大爷,自己都已经招架不住,这还罢了,最可恨的是马家的三个带把儿的,都胳膊肘往外拐,一点也不站在老娘这边。
自从上次受辱事件之后,这婆娘一想到尚未过门儿的两位称爷的儿媳妇儿,就头疼不已。今天可好,一下子来了五位爷!而且这后面三位爷更狠,据说都是在南中蛮酋窝里厮杀出来的,都是亲手剁人脑袋浑身沾满了蛮酋脑浆子的,这要是一言不合,那腰里的刀子说不得就要开荤吃肉!
想想,这女人就一阵头大,不寒而栗。
但不出去,显然也不是个事儿,非豪门待客之道。
作为陈仓侯府马氏的当家夫人,丑婆婆总得见儿媳妇儿不是?
思来想去,这女人脑子一闪电,冲进厨房洗了一盘子新鲜瓜果,端在手上,风摆杨柳一般地走了出去,临出屋门前,还专门将各种笑容表情都模拟了两遍,自认毫无瑕疵,足以展现侯爷夫人的尊贵与矜持,又有足够的长辈儿爱意彰显,这才施施然出得门来。
几个女子连忙弯腰行礼,然后,就一窝蜂地涌上来,风卷残云一
般,你一块我一块,你一个我两个,你一把我一捧,老侯爷不用说了,手里被硬生生地塞了好几样,两位姐夫也都被塞了两样,哭笑不得的,唯有侯爷夫人两手空空。
最尴尬的,几个女子将侯爷夫人簇拥在中间,这个脸上抹一把,夸婶娘肌肤嫩滑欺雪赛霜好颜色,那个在下巴上捏一把,夸姨娘下巴尖尖锥子脸这世上妩媚无双,还有在腰上掐一把夸婶娘杨柳细腰锦缎裹,是个男人都不放过的娇媚娘……
女人心里得意非凡,但架不住身上这里一把那里一掐,没几下,便浑身刺挠得歪一下扭一下躲一下,没了正形。
紧接着,头上的金钗,耳朵上的珍珠吊坠,脖子上的南珠串子,手腕上的玉石镯子,便纷纷被强行撸了下来,几人相互把玩一阵,纷纷还了回来,杂乱堆放在石桌子上,不成了样子。
女人裙钗散乱,发髻零落,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哪里还有一点点侯爷夫人的尊贵模样!
羞恼交加,便要发作,但左看看,右瞅瞅,眼前这几位爷,她是真的惹不起。那腰间的佩刀晃来晃去的,看着就让人心寒。
再看向自己家爷们儿的眼神,便已经入骨三分了,恨不得用眼神将这三个狗东西当场肢解了,才解气!
马家两个儿子只顾着乐呵,哪里知道老娘心里将他马氏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许多遍。
马岱却视而不见,他要的就是这些童真无邪,要的就是孩子们的无所顾忌。
“年轻,多好啊!”
魏氏的几位大爷,其实一点也不傻,人家这是给自家两位未过门儿的姐姐镇场子来了——你这婆娘识相的,早点将权力交出去;不识相的,哼哼,说不定哪天就让你床上躺几天,还满腹的心酸说不出口……
马岱乐见其成。
倒不是他不爱自己的女人,但自己家这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将一个堂堂的侯府治理成这个屁样子,马氏哪里还有一点希望!
瞧瞧人家魏氏,同样是女人持家,却将一个南郑侯府治理得蒸蒸日上。蜀汉政治圈里,自有人家魏氏侯府的一席之地。
而自己马家,却差点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还好,终究算是熬过来了。
魏延这挨千刀的也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整天不落家的,却娶了一个好婆娘,生了几个好千金!看看,人家魏氏都发达成什么样!
人比人,得死。
货比货,得扔。
这马氏侯府,不如让魏氏来掌权算了,既然你这婆娘不行,你就要有主动下岗的觉悟,别占着茅坑不那啥,你叫人家怎么那啥……
吃也吃了,乐也乐了,揩油的也揩油了,撒泼的也撒泼了,马岱便问候了一下几位爷的母亲李氏好,又问问了南中的事情。
其实南中的事情,马岱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但还就是喜欢听。晚辈儿都是好儿郎啊,马岱只恨自己儿子不在其中。
但好在其中的这三位爷也不是旁人,是自己儿子的姨妹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当然是与有荣焉。
然后,就谈到沈腾。
一提到沈腾,几位小爷就恼火得不行——几个月过去了,这小崽子一点音信也没有,真不够哥们儿义气!
然后,连带着将小包子蝗虫二球都给骂上了,不外乎将小包子烤了吃,将蝗虫烧了下酒,将二球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云云,也没有什么新意。
最后,老爷子假装头疼,龇牙咧嘴地,讲出了自己棘手的事情——城门口争斗。
马岱不是没有办法,作为中军护军将军,陈仓侯,镇北将军,这点事情都做不了,那岂非太小瞧了马岱。
问题是,他需要的是“更好的办法”。
马岱缺少的是一个既能解决问题,又不激发各方面矛盾的办法。说到底,就是又想马儿跑,还想马儿不吃草,
他可不想再给自己家族拉仇恨。
谁知道魏氏的几位爷一听就乐了。
“就这?马叔叔您这也牙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