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鸿坐在荼蘼花树下,一杯一杯喝着闷酒,就连花老板回来,他都没有发现。
花老板走上前去,冲着玄鸿的后脑勺,狠狠打了下去,“啪”一声闷响,直接把玄鸿从椅子上拍倒下去。
玻璃杯碎了一地,浓烈的酒香在三十九号飘荡,三小只看这阵仗,赶紧开启自动清扫模式。
玄鸿挣扎了几次,爬不起来就干脆不爬了,扭头哀怨看向花老板,“老板,太狠了,头都差点掉了。”说完,还应景的滑下两行眼泪。
花老板丝毫不为所动,“该!”
玄鸿更加委屈,怎么他就该了,转头向竹青求救,“青哥!”
竹青对他的遭遇深表同情,但也只能眼神示意他不要闹,老板正在气头上呢,这时候最好明哲保身。
三十九号底层生活的玄鸿自然懂竹青意思,只能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委委屈屈的站到一旁,深刻诠释了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冷静了片刻后,花老板终于开口了,“说吧,谛听都给你说什么了?”
玄鸿原本不想隐瞒,但此时他思路混乱,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竹青开口解围道:“不知从何说起,你就直接把谛听和你在办公室说的话原样学一遍。”
玄鸿乖巧应声,“你们走了之后,谛听就问我一直留在三十九号,是不是在等一个叫林昊的人。没等我回答,他就说是不是很久都没有林昊的消息了。我知道什么都瞒不过谛听,就点头承认了。”
“然后谛听说,林昊遇到了危险,现在九死一生,如果无人搭救,他很有可能飞灰湮灭,或者永久堕入魔域,永世不得超生。”说到这里,玄鸿忍不住眼泪又掉了下来。
“他问我愿不愿去救他,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玄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小心偷看花老板的反应。
“那你坐在这里喝什么闷酒?是因为这一趟不止你一个人去,还要我们陪你对吗?逞英雄答应完了,现在怕我不同意,是吗?”花老板的骂声传来,玄鸿只能缩着脖子点头。
“老板,老板,别骂了。我错了,谛听说你一定会答应的,让我回来等你们一起出发就可以了。所以,所以,我才答应的。”玄鸿知道这怒气他只能承受,先把锅甩给谛听再说。
花老板发泄完了心中的怒火,也不想再为难玄鸿,“说吧,到底林昊是谁,他怎么了?”
暴风雨终于过了,虽然只有短短一炷香时间,但是对于玄鸿来说犹如过了一个世纪,而且今日威力还出奇的温柔,他都有些难以置信。
竹青上前拍了拍玄鸿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说,“她就是想找个人骂一下。”毕竟在十八层地狱的时候,她已经答应了,现在只是宣泄一下延迟退休的怒气。
玄鸿终于安心下来,他手指一点,舞台上出现了一个影像,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里面是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留着辫子的大清男子。
“他就是林昊,和他认识似乎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我十二岁便被封了王爷,每年除了封地收入,还有各种赏赐,手里钱很多就喜欢到处玩儿。刚满十六,我就被人带去淑院听曲找乐子,一听就入了迷。因为我出手阔绰,京城里的王公子弟都愿意同我一起厮混。自然,淑院也喜欢我去,隔三岔五排练些歌舞,专门请我们去摆酒局。毕竟我一个闲散王爷,是皇帝最疼爱的小儿子,我一母同胞的哥哥又是太子,父兄对我自然格外偏爱些,也任由我玩闹。”玄鸿回忆起当年,难免诸多感慨。
“那时候我摆的酒局从不发帖,有人邀请,就可以来。很多时候来一堆人,里面谁是谁的关系我也懒得过问,高兴就一起喝两杯,不高兴就当他们陪我看会儿戏。这种日子我过了一年多,渐渐觉得没意思。”
“那几年兰格国、高卢国屡犯我边境,那些世袭军功的子弟,也都被家里安排进了军营。留下来的都是些纨绔子弟,但是那时我懒,也习惯了淑院找乐子的生活,虽然觉得没意思,还是一月总会去那么一两次。”
“还记得那天,我正兴致缺缺,准备装醉脱身。结果酒局里两个人打起来,我不得不去调停调停。那是我第一次见林昊,他戴着个西洋眼镜,一副文邹邹的样子,还学别人打架。眼镜都被打掉了,还梗着脖子不认输。”
“他那天是被自己的一个学员带着来的酒局,因为之前不知道我们是一帮纨绔在那里饮酒作乐。乍然一见,家国情怀大于天的他便万分气愤,自然没有给酒局上的人好脸色。一个平时就跋扈的小侯爷好声好气和他打招呼,碰了一鼻子灰,自然就几句不对付打起来了。”
“本来我就不想再组酒局了,借着这个由头,我就宣布,家国堪忧自此不再组局。说完,我就毅然决然带着他走了。据说第二天坊间就传言,小王爷因为一个书生训斥,浪子回头了。”
“我自然当个笑话听,但他似乎真相信了是自己振聋发聩的训斥,让我改邪归正。他感动得热泪盈眶,视我为海内若比邻的知己。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表演欲最盛的时候,觉得这个人挺呆挺好玩儿的,就陪他演下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那天打架是因为小侯爷嘲笑他们是开破船的落魄户,他忍不了,就打起来了。”
“他说他是绿营水师学堂的教员,早年还去兰格、高卢留过学。所以他深知,现代水军靠木船只能挨打,必须花钱买战舰。但是朝廷的海军军费全都给了巡洋舰队,因为他们护卫的京师,几百几千万两买的战舰,自然是要配给他们的。朝廷不给绿营钱,他们就只能四处募捐。”
“他那次是特意带着一个京中小官的儿子,也就是和他一起来的那个学员,来到京城疏通关系的。没想到,京城各处官员都不待见他们,他们在各个衙门外等了许久,谁也没见到。一连吹了好几天的冷风,还被人嘲笑绿营水师不会下海,不配有战舰,总之难听的话很多。”
“那天他们来我的酒局,也是那学员听说这里可以见到王爷,说不定有机会。他也没打听清楚,就带着他老师来了,结果,两人都被打得鼻青脸肿。”
“我虽然不过问朝政,但是身在皇家,怎会不知这大厦将倾的腐败内里。他的遭遇,让我同情,也让我无能为力。绿营在最南边,军备再好,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那里是汉人的军队,我们是满人,原本就猜忌颇深。”
“所以,我帮不了他。我只能让他住到我的别院里,包他在京城时衣食无忧,他想见谁,我也帮忙打声招呼。”
“但是,他还是四处被刁难,没有人愿意帮他。即便这样,我每日去找他时,他也还说,他们只要有战舰,就肯定能守住。”
“他说,将士们不怕苦,他们拿着巡洋舰队三分之一的俸禄,却比他们更刻苦训练。他说,保家卫国就是军人的使命,他们最光荣的归宿就是战死沙场。”
“后来我偷偷把自己的小金库给他了,他说这够他买三艘战舰了,比朝廷给的军费都多。我觉得他在骂我!”
“虽然心痛,但既然给了就给了,也不后悔。”
“不过,这小子太坏了,他在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一封信。他说,他知道京城里各衙门是找不到出路的,所以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
“之前的被欺负、被打压,都是他故意演的,就是赌我心软。他说感谢我对绿营的慷慨,也向我保证,绝对不会透露这笔钱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