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屠夫家大设宴席,邀来了族长和众族老,以及族中关系亲近的族人。
徐家也受邀前去,锦绣待嫁闺中,自然也不好前往。
宴席上,贺丞景做为族中唯一的秀才,必然备受众星捧月,便连林氏在女人堆里也被各种奉承讨好。
锦绣留在家中给两位喂养侄儿的乡邻嫂子烧饭,晨早阿娘用小瓦罐煨了老母鸡汤,她再到菜园摘了几颗青菜,灼水拌油盐,再煎几颗金灿灿的荷包蛋,蒸了几块二合面的馍馍,还有一锅糙米粥。
虽是普通的家常小菜,但在农闲的时候吃到油水足的饱饭,即便是喂养孩子的媳妇子,也是不可多得的一顿美食。
吃了饭,其中一位嫂子先进屋喂孩子,待锦绣收拾好碗筷,给王氏盛了鸡汤送到房里的时候,两位嫂子已经离了。
靠躺在床上的王氏,怀里抱着吃饱打憩的儿子,脸上满是慈母怜爱的柔软。
见小姑子给她送来吃食,王氏连忙笑道:“快先放下,坐下歇会。”
锦绣脸上嗔笑,把鸡汤端放在桌上:“瞧嫂嫂,又把我看得娇贵。”
王氏仔细把孩子放到里边躺好,回眸一笑:“咱家小妹,就该娇贵的养着才好、”
王氏经历过这趟生死劫难,回想锦绣待她的好,在产床前万般鼓励她的一幕幕,真切意识到婆母怎会偏爱小姑子。
如此心善的好姑娘,便该珍惜待之。
锦绣拿来炕几,架在王氏盖着的被子上,再把鸡汤端来:“嫂嫂快趁热吃,再晚些鸡汤凉了对身子无益。”
“好。”王氏笑着拿起汤勺,“今日,你本该到秀才家热闹热闹,沾沾喜气多好,倒是为着我留下来了。”
“嫂嫂该知道妹妹我不喜那样的场面。”
王氏无奈一笑,想起她进门那天,是小姑子一直陪在房里,替她扫除内心的紧张和慌乱。
王氏喝了口汤放下勺子,伸手拉过床边的锦绣:“过两月是你大喜的日子,咱娘家人那日不好到跟前张罗,彼时让我娘家大嫂二嫂留在贺家替你张罗。”
锦绣出嫁那日,徐家嫁女同样会设下宴席,两家同贺,却也没有娘家人跟到夫家张罗的规矩。
她知道贺年庚会提前打点好一切,若是那日身边有个亲近的人帮忙,倒也是好的:“多谢嫂嫂。”
王氏拍了拍她的手,“自家人不说谢字,小两口过日子图的就是安稳踏实,无论什么事,嫂子和你五哥永远都是你的退路。”
锦绣内心感动,抬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点点头。
姑嫂俩在房里说了好一会儿的体己话,待锦绣从房里出来,恰好看见贺年庚推开院门。
她诧然的眨眨眼,心想对面的宴席才开始不久:“吃好了?”
贺年庚淡淡的弯起嘴角,朝她走来:“吃好了。”
见锦绣手里端着空碗,知道她是给王氏送吃食,问道:“你可吃了?”
锦绣点点头,示意他先到前边的石几等着:“我把碗洗了。”
“好。”
先前贺年庚在对面吃席,许是因为少了锦绣,心里总觉得提不起劲,他在席面上随便吃了点就过来了。
锦绣给他沏了碗浓茶解酒,在对面落坐,“你提前离席,你大哥大嫂可会多想?”
贺年庚垂眸抿唇一笑道:“无妨。”
今天是贺丞景的喜日,哥嫂难得心里高兴,怎会注意到他有没有在。
锦绣想到了什么,不禁莞尔:“我记得,我回来以前,贺丞景还在县书院,后来可有高中乡试?”
贺年庚摇头失笑:“听说,读了几年,一直未能得书院院长安排下场。”
县书院的学子若想下场乡试,还得经过院长的考核,通过的生员才可提报官府,程序繁琐。
这也是贺年庚日后不打进书塾的原因,而非他盲目自大,只是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决定。
锦绣不由轻笑道:“你做小叔的,怎的也不帮帮他。”
贺年庚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你觉得秀才可能听进白丁的劝。”
况且他这个好大侄,考上秀才后彻底的飘了,连哥嫂都拿他没法子,更何况是他算不得正经名份的小叔。
“日后,贺丞景和林氏离了咱村子,你大哥大嫂恐怕是不习惯。”
如果她没记错,贺丞景两口子去了县城,逢年过节或是书院旬假,都不曾再回村里看一眼乡下的老子娘。
“没什么不习惯的,或许,还觉轻省些许。”贺年庚不禁调侃。
锦绣止不住笑道:“可还记得,他们大抵是什么时候离开?”
贺年庚想了想,“应是在我俩成亲前。”
锦绣不意外贺丞景迫不及待的逃离乡下,更不意外贺丞景不打算吃他们的喜酒。
见锦绣托腮深思,贺年庚忍不住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扬唇淡笑道:“今早方公子托人捎来书信。”
锦绣握住他使坏的手,眼底促狭道:“怎么说?”
“他派人到隔壁镇的私窑查实,徐大壮——。”贺年庚说到此,不由得顿了顿,目光深深的看着锦绣,接而道:“上月矿场塌坊,挖出来的尸首便有徐大壮和徐锦江。”
锦绣蹙了蹙眉,半点伤感之情没有,想了想,问:“徐志秋呢?还活着?”
贺年庚摇摇头:“这次矿难,不少人趁乱出逃,却也有可能尸首掩埋在下方,并未被发现。”
锦绣了然,哪怕徐志秋有命逃了出来,没点本事倒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我四哥说,罗氏上月在窑里使了些手段,被一名五旬走商汉子赎了身。”
贺年庚轻蔑的勾起嘴角,“可知那汉子的住处?”
“镇西一处陋舍,年老未娶,常年一副担子混个糊口。”锦绣说罢,释然一笑:“四哥的人打听到那汉子常年嗜酒,是个酒蒙子,罗氏以为逃了虎穴,实则又坠入了狼窝。”
贺年庚闻言笑了笑,想到了什么:“对了,前阵子那孩子被镇上包子铺的伙计打断了一条腿,母子俩没钱医治,这辈子已是废了。”
锦绣听满意的弯起嘴角,看来真是老天有眼,因果循环。
前世,乔氏来到老徐家,时常诋毁已经离世的阿娘,这辈子也该让乔氏尝尝,至亲之人被人耻笑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