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刑部大牢。
这刑部大牢比点刑司大牢大得不是一点半点。
经过审讯室时,萧玥看到那刑讯台上,老远就散发着血腥之气的斧、勾、刀、刺,
还有各类叫不出名字的刑具。
恩,手艺人工具包逼格已拉满。
萧玥承认,对付那些反社会还穷凶极恶的犯人,这些“老手艺人”是很有必要的。
你去跟恶人讲五讲四美?讲人性本善?
呵呵。就是萧玥自家,也不信人性本善呢。我种花家孔老夫子也不信。当然,他那位追随者孟夫子是信的。
呵呵。人之初,性本善。若人性本善,你劝那些恶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等“性恶论”者就要问了,请问,对方辩友,那他是怎么拿起屠刀的?
手艺人工具包遍布刑讯台!就很妥!
台下一盆烧得火红的火盆,是这大牢最大的光源;
触目所及全是昏黑一片,她被狱卒领着去往证人房,听见从各个不明角落发出的痛苦呻吟之声。
看不清楚,反而更显可怖。
本来和她冷战的叶九突然开口:“那个,玥,你莫怕啊。有我在。”
萧玥:老娘怕个鬼!
刑部黑牢要的就是震摄!!
老娘kind of enjoy it!
刚进种花家政法母校的时候,某玥是出名的“暴力分子”,
主张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凶犯就应该不讲人权,像朱重八一样搞“剥皮塞草”!要的就是震摄!!
直到某一日系上的老教授给她上小课,说了句:
“玥啊,咱种花家是文明人对不?
咱文明人可不能倒回到野蛮人的时代啊。
如果一味追求以暴制暴,咱们这些站在深渊边上的执法者,一不小心,就会变成掉进深渊里的人了啊。
whoever fights monsters should see to it that in the process he does not bee a monster.
And when you look into the abyss,
the abyss also looks into you.
(与怪物战斗的人应该确保一点:在这个过程中,他自己不会变成怪物。
因为,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注视着你。)
玥啊,你是个聪明孩子,咱执法者,要震摄罪犯,首先必须震摄自己啊。
你心中一定要有那些让你敬畏的事物。明白吗?”
哎我去!教授咱明白了!您放心!
但,徒儿我还是kind of enjoy it! 我家萧老太爷也kind of enjoy it!
不然我小时候就不会被他打得“嗷嗷”叫,然后就信了他的邪!
证人房到了。
显然已被某大猫找人布置过。
大猫:“你莫怕。呃,中午你想吃什么?我来送饭。”
萧玥呵呵。
在干净的床上坐下。姐现在闭关。参禅。入定。
耳边仿佛一直有人痛苦的呻吟,如鬼幽鸣,白日里听来都尤为惊心。
叶九:那个,我走了哦。中午来给你送饭。
“滚。”
哦,等一下。韩子期是不是回来了?
叶九很怨念:你是为韩子期才和我说话的?
那小白脸回来了!受了点伤!我太子二哥在召见他!
二)
刑部大牢暗黑阴沉,便是白天也透着一股阴湿之气。
叶九走后,萧玥闭关。参禅。入定。
旭天门内的宫城皇宫,面色苍白的点刑司少司韩朗给叶二汇报此行山海关所获。
秦皇郡郡守吴俊并无叛国行为。
犯案的是他宠爱小妾的兄长。那名叫李青的男子是多重间谍,一重明面为叶三敛财;
二重明面为西昌国主言子昊运粮食铁器;
三重暗底里,却是言子夜心腹。
数年前言子夜救他兄妹二人性命,是以兄妹二人皆为言子夜卖命,生死不惜。
“太子殿下,那李青手下团伙甚众。
他们通过挖地道运粮食与铁器,地道内通风、照明及生活物资一应俱全。
地道最宽处,可行大型马车;最远处,已跨我东越边境防护城墙,直通山海关外、西昌境内!
臣抓获他后审讯数日,他只认受三殿下指使,始终不指认言子夜。
这贼子以商人身份作掩护,又持郡守吴俊“大舅子”身份在我边境及盛京城内活跃多年,
从无人知晓。不知太子殿下从何得知关键线索,从而让微臣查出?”
叶二笑而不语:
“子期为国辛苦。我那三弟派人数次暗杀于你,你右臂这伤,还须静养。
且早些回府休息,过几日金殿听审,你我君臣合力,将那些叛国卖国的贼子一并拿下才好。”
太子宫内的一名老太监默默走开。书房外林木森森,竟是碧空如洗。
太后的凤藻宫内,一枝凤钗插上张太后发髻。
韩子期一身绯色官服,走在御花园中。
只见他衣带当风,几株晚开的白玉兰迎风怒放,那香味令他觉得说不出的粉腻——
这东越的春天,竟似要过了。
2日之后,东越皇帝叶熙,将于金殿亲审此叛国罪案。
2日之中,他去刑部黑牢证人房见了萧玥。
两人密议良久。只见那黑牢之中的小女子眼神清亮:
“这东越西昌一干皇室贵人拿咱们当明面上的戏子,行,咱配合!
不过,那言子夜想全身而退,怕也是不能够呢。
他演技那么好,手下有多重间谍,自家也是多重间谍,还兼职职业杀手,
总也得下场客串一个角色。。。
哎,子期,这事你信我,交给叶九,他能跑腿办事!”
于是叶大猫被迫去“办了件事”——找他二哥要了样东西。然后给他家玥。然后又还给他二哥。
大猫想起他二哥给他东西的时候说:
“小九啊,你这孩子心眼痴。
小时候跟着皇祖母,心里眼里就只有一个皇祖母;
现在大了,找着了心爱之人,心里眼里又只有一个心爱之人。
你二哥我倒是不计较,弟弟大了总归由得他去;你皇祖母听闻了,只怕是要伤心呢。”
给他那东西,末了还看他一眼:“小九啊,有些时候,二哥的话,你还是要听一听呢。你说是不是?”
是的呢。叶小九回他二哥:“我都听的。二哥的话,我句句听。”
金殿听审、萧玥自证。
那日清晨,狱卒给萧玥拿来一套新衣,很好,短衫,又见短衫。
萧玥出得刑部大牢,恒王叶九相护。
快到旭天门时,远远看见韩朗一骑在前。
“乌云踏雪”嘶鸣,马上人一袭绯衣,原本一语不发。忽然似有所感,回头看见萧玥一行,
原本有些憔悴的眼,立时闪现一丝清明。
恒王殿下立马挡在萧玥的车前。
你们,你们俩,不要用眼神说我看不明的话!
马车穿城越户,过了旭天门。
旭天门内,恒王殿下骑着他的“逐日”,黑马紫袍,黑发随风而动。
忽然便纵马而去,瞬即消失在宫院之中。
“逐日”宝马随他多年,不知这背上主人为何今日在皇城之中疾驰一阵,又在宫墙一角急急将它勒住。
宫墙一角,叶飞上前密报。
恒王殿下脑子里却想着方才,那俩人当着他的面,用眼神说着他看不懂的话!!
真的恨!那小白脸唇边轻轻一笑!
那猹猹唇边轻轻一笑!
你们,真特么很烦!!!
叶飞的密报他竟一句都没听进去,心口气血翻涌,觉得那一笑,竟似旭日初升,春风拂面;竟如他手中的追云破月——
就特么追不上!捉不住!搞不懂!就很烦!
想起猹玥茶话会上说过的新词儿:人权。
尼玛老子是个武夫!但老子也有人权!!!
三)
萧玥被带到金殿之上。
没心思打量这东越国金殿辉煌,耳朵里听着叛国罪案的种种陈词。
叶二为父分忧,叶三受屈力争,周衍罪有应得。连西昌质子言子夜都到得殿中,因事涉西昌秘要破译,暂充翻译。
当朝皇帝叶熙声音文弱,却中气不断,看来所谓旧病复发,不过幌子。
正说到点刑司少司韩朗携手下录事萧玥伪造秘要,意图攀诬,执事太监高声宣布:“太后驾到。”
萧玥跪在边殿,只见本朝张太后从鸾舆凤驾中下来,由身边女官搀扶,缓缓而进。
萧玥只能看到她的侧面,光是个侧面,便觉得这张太后虽年逾五十,却身姿挺拔,华光四射,远看30+,近看40+,行走间凤仪万千——
哎我去!这当口萧玥都忍不住暗叹,什么叫“母仪天下”?!这特么就是啊,就是啊。
看那青红地夔龙凤纹的云锦!!皇室宗亲专用云锦!
张太后这凤袍更以图案和花色六种不同的丝线织出,用现代的话说,密度也是最高的,叫六重纬。
暗纹龙凤纹,间以蝴蝶花草,一路行来,光线不同时,暗纹里会泛出点点金色。我去,那锦纹全是不同粗细的桑蚕丝经纬交织而出!
珠光宝气、富丽堂皇,又不失儒雅、秀美!
大白话说就是又精致,又耐看,特么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啊!
就一个100%纯血高级审美!
吊打种花家隔壁那些把买菜破口袋包装成时尚单品、跑到我种花家圈钱的某欧美名牌!
我种花一脉纯血高级审美就问你丫服不服!
老子种花家猹猹以前被你丫圈过钱!
是!那时我家穷!我们傻!听了你家和你家那些明为公知、暗为带路党的话!
但,现在,我家是村霸!什么才是高级审美?!
那些祖上强盗出身的国际贱货听好了,看我的口形:
好不好看,老、子、说、了、算!!!
萧玥听周王氏8卦过,
本朝张太后是张氏嫡女,少女时便以才貌双全闻名东越,和韩朗的祖母是一母所生的姐妹。
张清华、张淑华,2朵姐妹花被封清华郡主、淑华郡主。
历朝以来,少有异姓郡主。郡主向来只封皇族,张氏姐妹却破格得封。
无它,只因张氏先祖与开国皇帝为结义兄弟,情谊深厚,后更为救皇帝身受重伤。
清华郡主入宫为后之前,是东越国第一位尚书省执事女官。
与叶熙之父、当时还是太子的叶贤于尚书馆相遇,皇室宗亲中的一见钟情、佳偶天成。
叶贤马上征战,多年前病逝,14岁的太子叶熙继位。数十年间,对这位亲生母亲、贤德太后十分恭敬。
拜东越皇朝、开国皇后陈姐姐所赐,本朝国风开放,女子可为官,太后可听政。
张太后自数十年前将皇权交回给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么多年居于后宫不问政事,这还是交权后第一回驾临前朝金殿。
很快,轮到萧玥“表演”了。
特么这一场金殿自证到底是为什么啊?哪个没事要自证啊。
叶二叶三,你们狗咬狗就好了啊。老子并不想上场!
张太后坐定,只见那着黑色短衫的小女子抬头挺胸,在金殿之上清朗出声:“启奏皇上、太后,萧玥可自证!”
只见那小女子道:
“刑部说我点刑司伪造西昌秘要,其因不过二点。”
“第一,萧玥没进点刑司之前,只是个烟波媚雏妓,身份卑贱,取证不可信。
萧玥的确5岁被拐子卖进烟波媚,可萧玥没被拐卖之前,也是好人家女儿。
请问各位大人,谁家没有女儿?
若自家女儿也如萧玥这般遭逢大劫,各位大人可否也觉得自家女儿下贱卑微,连作个证,
都要被人怀疑别有用心?
而且这世上谁又规定了,身份卑贱之人便定是无知无识、信口攀诬、满嘴胡言?
我东越立国逾百年,开国的将军贵戚们,又有几个不是起于卑贱、谋于当世?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第二就更可笑了。
烟波媚的雏妓有过目不忘之能,竟然能在生死之间、默下那份西昌秘要,这便等同于痴人说梦。
萧玥就奇怪了,有人自己没出过家里的小院子,没见过我东越皇朝除盛京之外的盛世风光,
便认定别人也和他们一样,没见过大千世界,万里广阔,没见过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没见过江山如此多娇,没见过我开国帝后崛起的那个英雄时代!!!
风起云涌,能人辈出,扶大厦于将倾,救百姓于水火,开万世之基业!
是了,有的人,只知道阴谋鬼诈!只知道声名利禄!
从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从不知世间公道只在人心!
只知道烟波媚的雏妓卑微下贱!
萧玥是不是过目不忘,金殿一试便知!何须多言!”
这身着黑色短衫的小女子徐徐道来,越说越快,其势如惊雷。
韩朗看着这小女子,想起当时那句:明珠美玉。是了,明珠美玉,满殿生辉;
叶九看着那花瓣样的嘴唇搅动风云,只觉自己意动神摇——
不愧是你啊,我玥。
不怪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信了你的邪!
哎哎,入我玥神邪教,信我,你不亏!
叶九正在恍惚,只听金殿上自己的皇祖母轻轻开口:
“这小丫头怨气冲天,本宫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有过目不忘之能。来人,取一本本宫的藏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