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说不准。
冯嘉玉之前查那些交易还觉得困难无比,千丝万缕根本理不清楚,可就在这一两日内,很多难题都迎刃而解。
原先根本推不动的进度,瞬间一日千里。
那些个明里暗里的交易如雨后春笋一般,一股脑冒了出来,而且都摆在他的眼前,叫人想看不到都不成。
冯嘉玉喜出望外。
送上门的好东西,如何能不要?
况且,这些打点出来都是要上呈给景王殿下的。
他不过是揭开这些的手而已,何错之有?
连着数日顺风顺水,连带着过往的郁闷都一扫而空。
这天晚上,他一时贪性大起,多吃了几杯,搂着殷娘在床笫间调笑风流,好不快活。
人这脑袋一旦糊涂,嘴巴上就没了个把门的。
他笑呵呵地跟殷娘说起了这些事,还说自己如有神助,刚还苦恼如何破了这困局,如今事态便已明朗,当真是天选之子,福运傍身,旁人是羡慕不来的。
殷娘娇滴滴道:“奴家就说三爷能干,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从前三爷还不信呢,只管说奴家信口开河,您瞧瞧这些事儿,若是换一个人来,怕是查来查去,费了一年半载也查不到这许多东西呀。”
冯嘉玉被哄得心花怒放。
忽而,浑身一个激灵,他似乎明白过来什么。
顿时冷汗津津,怀中的美人也不香了。
他立马撒手,快步下床,一边更衣一边大声嚷嚷着,让小厮备马。
殷娘不解,在后头追问了好些,冯嘉玉就是不开口,反而面色越来越沉。
直到出门时,他才捧着殷娘那桃花一般的脸,狠狠啄了一口:“你且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说罢,一甩袖子,径直迈入了夜色中。
殷娘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冷冷地翘了翘嘴角:“哼……但愿你能查到些叫你满意的,不然怎么对得起这风里来雨里去的辛苦。”
冯嘉玉一阵风似的赶到了张家。
这会子,已经夜深人静。
张家的门房还在打着瞌睡。
被冯嘉玉一脚踹起来,门房一见眼前的人锦衣冠服,正是上回来过的大官人,忙跳起来点头哈腰地赔罪。
冯嘉玉才懒得搭理他,径直冲了进去。
很快,张家便灯火通明,阖府上下都醒了。
张老太君本就年纪大了,被人这样叫起来,又从暖暖的被窝里爬出来,还要着急慌忙地穿戴整齐,这一套下来,早就闹得冷汗津津,手脚发寒。
到了正厅,她见着冯嘉玉忙行礼:“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冯嘉玉冷脸逼近:“我来问你,你家那两个儿子还没回来,是不是在里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张老太君急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冷哼,眸光中都是狠厉,“若不是他多说了话,为何我这头原先查不通的,这会子全都冒出来了!!”
原来,冯嘉玉倒也不是十足的蠢蛋。
最先的快活得意之后,被殷娘那话一提醒,他反倒冷静下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再仔细联想,他暗道一声不好,漏夜前来,非要问个清楚不可。
见他面笼寒霜不依不饶的模样,张老太君心中如何不恨?
张家这些年孝敬了不知多少银钱,光是自己经手的,每年明面上过场的就有七八千两之多。
还有那些个不从明面上走的,林林总总算起来,一年到头怕是一万两都未必能打的住。
这么多孝敬银子送上去,不就是为了让张家能太平安稳,能将这富贵留在家中,一代代地传下去麽。
哪晓得今年凭空添了个响雷。
她的两个儿子先后被牵累,至今都不曾归家。
花了不少银钱打点,只求见儿子一面,可又上下所求无门,如泥牛入河,连个声响都听不见。
又恰逢陈家那头出了岔子,崔家一夜之间覆灭,整个淮州城的大户人家,谁家不心慌意乱、惴惴难安?
本想着冯嘉玉来了,借着冯家的势力还能帮衬一二。
谁知,这二世祖却是个只会伸手捞钱,不愿担事的主。
张老太君心里恨得牙痒痒,偏又不能明面上翻了脸,只能勉强隐忍。
却不想冯嘉玉不能帮忙就算了,这大半夜的来了,居然还给他们张家泼了一身脏水!
面对冯三爷劈头盖脸地指控,张老太君忍了又忍,哽咽着的喉间一片生疼,勉强才开口:“大人明鉴,求您仔细想想,我那两个儿子至今未能归家,真要是说了什么哪里还用等到现在?”
“若是大人不放心,老婆子求您帮帮忙,去问问这桩案子,也好叫我那两个儿子回家来,到时候您想问什么只管开口。”
“他们要真的做了对不住大人您的事,不用大人动手,我先叫他们狠狠脱一层皮才是。”
冯嘉玉转念一想,顿觉有理。
横竖张家那两个掌权的还没出来,不如把人弄出来问问,不就真相大白了?
可……怎么才能把人弄出来呢?
冯嘉玉一时间没了主意。
张老太君缓缓道:“大人,且听老身一言。如今那位殿下不是让大人查这些个交易往来么,我张家虽不能算头一等的人家,但在这淮州城里,也是排的上号的,不若……您就这样说,说要差人问他们的话,您一切都做在明处,想来殿下也不会多说什么。”
冯嘉玉将这话来来回回在脑子里过了好多遍。
好像……也没有比这更妥当的法子了。
景王深不可测,但只要自己光明磊落,没有暗中调查,他应当也不会有所怀疑。
再说了,这不是让张家的那两个儿子协查理事么,这理由光明正大。
念及此,他面色才算和缓了些。
“那就依你所言。”冷冷丢下这一句,他匆匆离开。
张老太君捂着心口,长舒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两个儿子至今没有消息,今日把冯嘉玉拽上这条船,如死水一般的局面总算有了破冰的机会。
晨起的淮州一样萦绕着淡淡的烟火气。
集市上热闹起来,摆摊算命的、卖早点的、卖肉卖菜的,几乎将一整条街都围满了。
一辆小车由东自西缓缓而来,一只素手打起帘子,露出一张清媚明艳的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