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掌柜远远地瞧见李相夷走来,惊了一下后,脸上立刻堆满了热情的笑容,赶忙迎上前去招呼道:“哎呀呀,李公子啊,真是多年未见啦!”
河源县是个小县,百福客栈的掌柜对于大名鼎鼎的李相夷,只在传闻中听过。
他根本不会想到这长相俊美,花二十两银子赔了他花的李公子,会与这在偏僻小县当中都如雷贯耳的,天下第一的四顾门门主李相夷有什么关联。
李相夷闻言微微挑起眉毛,嘴角上扬调侃道:“哟…店家,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您竟然还能记得在下啊!”
店家听后,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赶忙接话道:“那哪能忘了您呐!李公子您长得如此俊美无双又气宇轩昂的,只要见过一面,任谁都会毕生难忘的。”
说着,掌柜的问道,“不知今儿个您一群贵客,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呢?”
李相夷笑笑,将十两白银递了过去,“掌柜的,三间上房!再辛苦整治一桌酒菜!上拿手的招牌菜啊!”
掌柜的忙笑脸接过,“好嘞,李公子,您先跟伙计去房内休息一下,我这马上安排给您整治!哦…对了!我家娘子亲手做的鲜花饼那可是堪称一绝,待会儿我给您桌上送上一份,您尝尝鲜!”
李相夷也不推辞,抬手抱拳,“那就先谢过店家您的鲜花饼了。”
一行人在伙计的带领下去后院二楼的上房,玲侧头仰脸看着李相夷,满脸止不住地敬佩赞叹神色,“李大人,您真的太厉害了!好多人都认识你!跟着你还有掌柜的送的鲜花饼吃呢!”
李相夷被这小孩纯粹的崇拜眼神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了,厉害的李大人实在开不了口告诉她,在这处的优待,完全是她的冤大头李大人花了二十两银子换来的。
白日里吃完饭,一行人便在李相夷的带队下出去逛这县城。
这处的吃食,糖莲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吃,李相夷买了许多,反正杀生丸的妖之界里面有大把的地方可以放。
糖渍橘皮在李相夷买了一小包,笑嘻嘻地给小苪和邪见尝了一口后,看着小苪哥哥不可置信的眼神,还有邪见大人天崩地裂的表情,小玲果断的放弃了尝试,接过李大人递给她的糖莲子吃的津津有味。
反倒是芩婆,对于糖渍橘皮的这个味道,竟意外的喜爱,所以李相夷还是买了许多…
晚间芩婆借了客栈的厨房,亲手揉了面,做了两碗长寿面给李相夷和杀生丸,又让伙计上了酿豆腐、上汤桂花鱼、盐焗鸡、酿三宝、薯丝煲。
菜都被端到了房内,烛火摇曳间,一行人围坐在一起,给李相夷与杀生丸庆生。
杀生丸看着放在他眼前的这碗卧着荷包蛋的面条,想到了那时候在云隐山的日子…
在小相夷生辰之时,人类幼崽总会在吃完属于他的长寿面后,要他的师娘或者师父给他多揉一份面放在那处,托词说生辰面他想吃两份…
那一日的人类幼崽,会在他的师父师娘休息后,自己将水烧开,煮好面条带过来给到自己,还会学着他师父师娘的,在长寿面上卧上一个蛋。
烟火缭绕间,人类小孩认真地煮着那碗面条,沸腾的水声伴随着幼崽念叨着的“平平安安”四个字的祝愿。
那时大妖隐藏身形跟着看到了这幅让他妖心颤动的画面,自那时起,这个小孩儿,在大妖未曾察觉之时,便已经住进了他的妖心之中…
杀生丸转头看向一旁的李相夷,现如今,已经不再是幼崽的人类,已经是自己的伴侣,他们誓言日后的所有日子,都会一直在一起。
烛光摇曳下,两碗长寿面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小玲清脆的歌声响起,那是她特意学来的祝寿歌。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清亮的少年音也跟着唱喝,“梅花妆素,花谢香清。岁月长弦,寿比南山。”
邪见小妖怪在转着圈圈跳着舞,绿皮小妖怪哼着小调为两位殿下庆贺,小玲也跟着唱着、打着节拍。
嬉しいな 今日は (今日真是高兴)
うれしいな きょうは (今日真是快乐)
たのしいな 今日は (今日真是快乐)
たんじょうび おめでどう (祝你生日快乐)
おうたを うたいましょう (一起唱歌吧)?
……
歌声停止,小玲拍手大声祝福道,“李大人和杀生丸大人长命万岁!”
贺苪笑着看他,并未纠正小玲这“万岁”二字不能随意用,反而也是一脸真诚跟着道,“祝师父师公长命万岁!”
他们都想这两个人,能长长久久,真的寿比南山…
底下的小妖怪也大声说道,“杀生丸殿下和王妃殿下生辰快乐!”
芩婆也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今日你们生辰,这长寿面可得吃干净呀。”
热气熏腾,模糊的雾气中,大妖的眉眼间冷意尽散,换上的是月神降临在烟火人间中的温柔模样…
李相夷一鼓作气地将一根长长的面条嗦入口中,咀嚼着吞下,他眼神晶亮的看向芩婆,“师娘手艺一如既往地好,太好吃了!”
杀生丸也动作优雅地吃着面,入口是很熟悉的味道,他看着一旁满脸开心的两个幼崽和小妖怪,再看向一脸慈祥的人类师娘,轻声道,“多谢…”
芩婆笑呵呵地,声音慈爱,“日后每年,师娘都给你们做!”
吃完面后,李相夷与师娘聊起他在这客栈中辣手摧花的趣事,笑声回荡在房中,夜渐深,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一群人身上,映出一片温暖祥和。
李相夷看着一旁眉眼温和的大妖,额间月印闪动,杀生丸的心湖处响起小孔雀的声音。
“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
小南城的事情处理的很快,三月十一日,一群人到笛家堡之时,那笛家家主全身经脉被废,瘫在那座椅之上,已经是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废人了!
李相夷看向地上的那一枚铜板,心中已是明白了笛飞声少时的经历。
看向眼神狠厉的笛飞声,他并未多言,强者无需他的任何言语慰藉,月印闪动间,聚在一起的笛家死士面上倐尔显露几分痛苦神色,然后不过一瞬,便又化为狂喜。
无数的黑色痋虫从各笛家堡死士的体内飞出,又在空中,当着众人的面化为灰烬…
笛飞声环顾四周,看着这个对于少时的他来说,宛若人间炼狱一般的笛家堡,又看向如今已经不会再如他一般,被痛苦折磨的笛家堡孩童们,他眉宇中沉闷神色散去,才二十三岁的青年,难得地面容明朗!
“李相夷,待我伤势尽复,我去找你比武!”说完这句话,对于此处不再有半分执念的笛飞声毫不犹豫地转身。
李相夷看着他的背影,声音轻快,“好啊,老笛,到时候记得带壶好酒来,你输了,就请我喝酒!”
笛飞声的声音远远传来,“那你也得备上一壶好酒,你若输了,得你请我喝!”
金鸳盟的盟主远去,而四顾门的信号在此处升起…
……
三月二十三日,一行人到了离云隐山不远的青风镇,李相夷跟着师娘一起在镇上采买这清明时节,祭祀所要用的东西。
李相夷的爹娘还有哥哥,就葬在云居阁的后山,往年是芩婆和漆木山因着怕李相夷知道自己亲人俱亡而难过,所以并未告知于他,其实他所有的亲人,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而且,南胤大熙皇族后人的身份,在这处,漆木山和芩婆也并不敢泄露分毫。
三月二十七日巳时,一行人终于到了云隐山,一到山底,李相夷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思念,婆娑步一动,拿起挂在“追风”身上的一坛“天子笑”,人便已瞬间腾空而起,往那山林间掠去。
杀生丸知道小孔雀心中的挂念,并未跟上,而是驱马慢慢走着。
芩婆见状也只高喊了一句,“相夷,护山大阵改了,是九字连环阵!”
一身红衣的李相夷已掠去许远,远远的传来了他回答的声音,“知道了师娘!”
红衣如电,在山林间飞掠,惊起满林的飞鸟…
自从收到芩娘的回信之后,每日惯常在会到门边看一看的漆木山,听到雀鸟扑腾翅膀的声音若有所感。
他从院内起身,疾步往那门边走去。
漆木山仰头看去,满山翠绿之中,窜出来了一抹鲜艳的红,他定睛望去,那已经褪去所有青涩稚气的青年面庞,不是他的那个臭小子徒弟,还是谁呢?
“臭小子,有没有给你师父带美酒啊!”见到了活生生的神采飞扬徒弟,心中完全安定下来的漆木山,逼回了已到眼角的泪意,爽朗出声。
而见到生龙活虎,一如既往喊着自己“臭小子”的师父的李相夷,足尖一点,如飞燕一般,瞬间就到了师父身前。
“师父的要求!徒儿怎么敢忘,这可是姑苏的天子笑!是不是世间难得地美酒?”右手带来的美酒被高高举起递到了漆木山的面前。
李相夷脸上的笑容比头顶的日光还要耀眼,“师父,还有扬州的江山白,青州的梨花醉,扁州的猴儿酒!徒弟我准备得可还让师父您满意?我给您把酒窖塞满!”
漆木山抬手接过这酒坛,揭开泥封,扑鼻的酒香让他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好小子,不愧是师父的好徒儿!”
说着,拍了拍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徒弟,带着他到院中坐下,漆木山仰头喝了一口酒,眼神微眯,脸上满是陶醉神色,“好酒!”
一口酒下肚,看到这孩子健健康康的,漆木山心中这段时日的担心与郁气俱都消散了,“你师娘信里都与我说了!你这臭小子,现在果真成了了不得的顶天立地的大人物不说,日子也过得不错!很好!很好!”
两个很好,让李相夷的眼角终于忍不住发红了,眼角有泪花闪烁,他的师父,是真的死过一回了!
他起身,提摆在漆木山面前跪下,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声音有些微哽咽,“师父,徒儿不孝,害师父担心了!”
漆木山第一次听到这无法无天的臭小子哽咽,顿时有点手足无措,他连忙将酒坛放下,一把将这臭小子扯了起来,板起脸道,“说的什么傻话!相夷你哪里不孝了,你这听师父的话,好好生活,好好活着!”
“对!你个臭小子还收了徒弟,云隐山传承不绝不说,你还记得给我带酒回来,师父高兴都来不及!”漆木山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的。
“还有你那内功,精妙绝伦啊!嘿!我漆木山的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临了临了,你师父我练你这自创的内功,是不是看着都英俊不少?”
李相夷看着师父这模样,心中情绪平复了下来,他顺着师父的力道起身,闻言眨了眨眼,认真看了看漆木山面容后,郑重点了点头,满脸真挚,“确实如此,师父看着现如今,也就二八年华!”
这话一出,漆木山熟悉的巴掌就已经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你这臭小子,二八年华,那不成妖怪了!没大没小,你师父都敢调侃了!”
李相夷嘿嘿笑了一声,并未躲开,反倒挤眉弄眼道,“师父,你如今如此英俊,那你还舍得跟师娘吵架吗?”
熟悉的欠抽的臭小子!
漆木山“嘿”了一声就要起身找竹条,“一回来你就找打是吧!我跟你说啊臭小子,你别以为你二十了,是天下第一了,我就不打你了!你就算是一百岁,你也是我漆木山的徒弟!”
李相夷忙一把“扶着”师父坐好,又将酒壶递给他,才嘿嘿笑道,“那是自然,我就算今年八十了,师父你要打,徒弟也是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多大人了还这么贫嘴!”半推半就的漆木山接过徒弟递过来的酒壶,想要喝一口,又想到了什么一样将酒放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去除身上的酒味,“你师娘呢?对了,不是还有你媳妇跟他妹妹,还有我徒孙吗?”
“媳妇”二字一出口,李相夷眼神晶亮,殷勤地上去给师父捶着肩膀,“师娘跟杀哥他们应该也快到了!这不是徒弟我实在太想师父你了,所以迫不及待地就上来了吗!”
话才说完,李相夷耳朵一动,脚步一转便到了院门前,俊马驮着的一行人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转头冲着漆木山笑道,“师父,您看,这不就来了嘛!”
他的家人们,都在他的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