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打扰到温瑾川,简单嘱咐两句之后萧子安退出了屋子。
在十七的告知下,他去到了旁边的院落。
在门外徘徊许久,他的手几次抬起,想要敲门,却又无力放下。心中的万千思绪让他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屋内的人。
屋内的白倾尘早已察觉到门外的动静,那熟悉的气息和身影,岂会不知来者是谁。心中同样剧烈起伏,对于萧子安的出现,无奈大过于意外。
在感觉到门外那人要离去时,白倾尘的目光在屋内快速搜寻,最终落在床头的茶杯上。侧过身,看似不经意地伸出手指,轻微一拂,茶杯便从桌上翻落,砸在坚硬的地面。
清脆的破碎声引得门外的萧子安驻足,他顿时心头一紧,所有的犹豫瞬间被紧张所取代。不再多想直接推门而入。
也许刚天亮的缘故,屋内还有些昏暗,只有一盏油灯在角落里亮着。白倾尘躺在床上,脸色苍白。
似乎因为刚才的声响而显得有些局促,他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不知情问道:“你怎么在这?”
萧子安快步走到床边,一时间忘记遮掩他眼中的关切。俯身拽住他的手腕看了看,而后又毫不客气的扒开他的衣领检查,见没什么外伤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模样太过于紧张。
随即轻咳一声,变回了冷峻的神情。“朕听到温瑾川出事了...”
“陛下,我渴了。”
萧子安背过身,准备叫人进来沏茶。
白倾尘迅速掀开被子下床,却一个不小心跌在了地上,床头的小桌都不慎被他推翻。
大动作引得萧子安蹙眉,他转了回来,第一次见这么狼狈的白倾尘,再也忍不了急忙上前将他扶起。
两人的眼神交汇,气氛一时变得微妙起来。萧子安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地扶着白倾尘坐回了床榻。
而白倾尘在他不经意间勾了勾嘴角。
“别人倒的,我不想喝。”
萧子安没什么表情,看了几眼床上虚弱的人,最终妥协。
他亲自拿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递到白倾尘嘴边。白倾尘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温热的茶水流入喉间,感觉舒服了许多。
“何时能好?”
萧子安本意是想问伤得如何?严不严重?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换了个问法,这问法虽很普通,可加上他冷漠的语气好似在说,快点好起来,别耽误正事。
白倾尘听了这话,苦涩一笑,“陛下放心,明日便能好,不会耽误为您办事。”
萧子安沉默了片刻,“那就好。”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白倾尘见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摆将他扯回。“陛下,多留一会儿吧。”
萧子安身子一顿,他其实也不想这么快走,只是不知该以何种身份留下。犹豫再三,他还是重新坐了下来。
白倾尘眯了眯眼,懒得再装下去。他将萧子安拽到床头,自己压了上去。
萧子安怒道:“你没受伤?”
“受了,只不过...已经痊愈了。”
“放开我,我已经不是以前的萧子安,你信不信我诛你九族!”
“九族?陛下忘了吗,我没有亲人。为了你,我与梵天宗决裂,如今我只剩下你。陛下当真如此绝情?”
萧子安的神色有一丝动容,可嘴上仍强硬道:“那是你的选择,与朕何干。”然而他并没有推开身上的白倾尘。
白倾尘缓缓低下头,额头抵着萧子安的额头,轻声说:“你不相信我。”
萧子安闭上双眼,平复着内心波动。良久,他睁开眼,直视着白倾尘的眼睛,“我如今身处高位,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白倾尘讽刺道:“你贵为天子,哪来的身不由己。萧子安,你别把猜疑这两字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认为我在梵天宗二十多年,不会背叛他们。可你根本没想过,我是不是心甘情愿留在那里二十多年!”
面对白倾尘的愤恨,萧子安无言以对。帝王的多疑使他难以轻易放下戒心。
“你要我如何信你。”萧子安的声音低低传来。
白倾尘直起身子,认真地看着他,“我做了这么多还要怎么证明?”
萧子安许久未语。
他推开白倾尘,起身时理了理衣领。随后踏门而出。
温瑾川醒时,已经是七日后了。
他撑着身子坐起,看了眼四周确认在自己房间后有些感慨。
居然没死...
搜寻着十七的身影,倒有些意外。居然一丝身影未找到。
捂着伤口下床,打开门。不太刺眼的光线迎面照射,七日的昏迷让他的眼睛变得有些敏感,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片刻后,逐渐放下手,待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后步入到院中。
只见灶房里有烟雾飘出,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激动。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他的十七了,没想到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带着雀跃步入而去。
只是可惜,灶房里没有十七,两个生面孔进入了他的视线。
一男一女,一个在劈柴一个在熬药。两人见到温瑾川醒来,规规矩矩的喊了声温公子。
刚要发作,只见小久从暗中冒出,解释了原由。
十七守了他整整三日,但既然接手了御林卫,替温瑾川担上了除掉梵天宗的重责,肯定不能长时间留在家里。
灶房里的一男一女是十七请来照顾温瑾川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
十七不像温瑾川那么仁善,白倾尘和温瑾川做事时,时时要以百姓福祉为重,尽量避免伤亡,而十七则不然,他手段狠辣,行事果断。
倒是对了白倾尘的胃口,两人直接带兵去到了投靠梵天宗的门派,没有邀请直接登门造访。
若有人敢拦,十七便直接抹喉。
而后找到掌门,取之首级。掌门没了,整个门派也陷入混乱。
若欲摧毁梵天宗,必先剿灭其附属门派及其分支。而白倾尘早有此意,可温瑾川却始终不允。
理由是什么来着:彼等无非是想保其宗派,迫不得已才投入魔门,宗门弟子皆无辜,不可乱开杀戒。
这就是过于仁善的温瑾川,才让梵天宗日益壮大。
而十七不同,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从不对外人透露半分怜惜,毕竟别人的命关他何事。尤其在温瑾川经历过生死徘徊后,他更加知道,梵天宗必须除掉。
每到一个宗派,有白倾尘,林寂以及整个御林卫跟随,那些宗派几乎无力招架。他取着掌门首级对着门派弟子是这么说的:“梵天宗的罪行,你们都看到了。今日,不过是因果报应。不愿再追随梵天宗的,可以离开,若是有人再敢为非作歹,这就是下场。”
堪堪五日,便将归附魔教的几个门派铲除了个干净。
十七的狠辣手段迅速传开,让整个御林卫都闻风丧胆。
最为害怕的便是小久。
想当初他在温瑾川的命令下,曾打了他三十杖。在十七刚上任时,他还怕这人翻旧账。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人好像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字也未提。
温瑾川大致听明白了在他昏迷七日里发生的所有事。
表情已经变了又变。
虽有些生气十七的做法。
但大多还是担忧。
“他们何时回来?”
“不久前收到消息,已经返程了,今晚宁公子应该能回来。”
伤口自行换了药,看着女子端来的饭菜,温瑾川根本没胃口。
等到白日褪去,夜幕降临。本以为等来了十七,冲出去发现来者是沈将军的千金,沈大小姐。
沈月手中拿着食盒,见到温瑾川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动作得体很有礼数。
她曾听父亲说,温瑾川很受陛下赏识。无任何官职却能自由出入皇宫。
至于官职,朝中大臣皆知,是温瑾川自己不想要。
她听到温瑾川九死一生的消息时,便想过来瞧瞧,只可惜前三天被人挡在了门外。今日得知温瑾川已醒,便亲手做了些点心送来。
沈月温和一笑:“温公子,家父听闻您醒来,特命我送来一些滋补的汤药和膳食,希望对您的身体有所帮助。”
温瑾川没见到想见的人,心中的略有躁意。
不在状态的道谢,都搬出沈将军了,他自然没有不收的道理:“多谢沈小姐,有劳了。天气凉,沈小姐还是赶紧回去吧。”
前几次开始总被拦下,好不容易那人不在,沈月又怎会轻易离去。
她将食盒放在院内的石桌上,逐一取出里面的吃食,每一道点心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细节之处显露出她的细心周到。
她一边摆放,一边解释道:“我不常做,也不知味道如何,温公子尝尝,我也好知道自己哪里不足,回去改改。”
温瑾川看着天色,时候不早。还是保持些许距离为好。
“沈小姐乃将军府大小姐,这么晚了与我这粗人待在同一屋檐,怕是会让人说了闲话去。”
“温公子多虑了,小女子只是送些吃食,并无他意。”
“既然如此,沈小姐请回吧。”
沈月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正欲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马蹄声。
温瑾川心中一动,不顾沈月在场,径直向门口走去。只见一匹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正是十七。
十七翻身下马,看到温瑾川站在院门口,脸上闪过一丝惊喜。
醒了... ...他没事了... ...
快步走向温瑾川,就短短的一段路,眼角很快湿润。待到他面前站定,十七垂下头,低声说道:“我可以...可以抱你吗...?”
温瑾川闻言,还是这么小心啊。这才几天,他发觉十七又消瘦了。本就没什么肉,在这么下去,怕是只剩骨头了。
身上的衣裳还是来来回回穿得那几套,只是显得更旧。
十七没等到他的允许,却听到了屋里的声音。眼神转为狠厉直接走进院中。
看到一旁的沈月,脚步一顿。
“大晚上的,沈大小姐来碧水巷是为何?”
沈月见到十七,想起了父亲的话。
温瑾川身边有一人,是萧伯父与前朝南越公主所生。
其杀手出身,手段狠厉。
能避开就避开。
“我... ...”沈月被他的气场压得不敢说话,温瑾川暗了暗眸子,十七这是怎么了?
糕点的香味飘到了十七鼻尖,看着石桌上那精致的食盒,他不耐蹙眉。丝毫不在意此人是什么将军府的千金,直接走过去将点心全倒进盒子里,提起递过。
“劳烦沈小姐费心,这些我会做。”
“你... ...”
.“沈小姐请回。”
沈月涨红了脸,她还从未受过这种对待。她的爹爹可是堂堂北啸将军!
煜国的开国功臣,怎被一个民间出身的人所辱。
“放肆!本小姐去哪用得着你管?”
十七冷眼,见她不愿接,手指一松,食盒重重砸向地面。
温瑾川瞬间不满。
“十七!”
沈月已被完完全全吓到,忍着眼泪匆忙离去。
待人走后,十七又变回了温顺的模样,看向温瑾川,眼里满是委屈。
温瑾川皱眉,他都还未兴师问罪呢,这人怎么就一副委屈的样子。
“进来。”
一声听不出喜怒的嗓音,十七却有些发怵。
跟着温瑾川进了房间后,立即跪在了他的面前。
“跪下做什么。”
“没你的允许我接手了...你的...御林卫。”
温瑾川寻了一张椅子坐下,“陛下都允了,我还能说什么。”
“不是...”
“为何那般对沈小姐?”
“她对你别有用心。”
“但人家好歹是将军府的人,朝廷势力本就不安稳,你是陛下的人,这么一做,也不怕让沈将军和陛下生嫌隙。”
十七垂头,他哪会想这么多。
温瑾川扶额:“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之前...”十七抬头:“之前就是因为我什么都不做,处处忍让,你才会...出事...”
可不就是他的处处忍让吗?
对宁淮茹的忍让,对宁淮茹的娇纵,才让她险些害了温瑾川。
刀尖刺进温瑾川心脏时,他在想,都是因为自己,如果能重来如果还有机会,他一定会杜绝一切会让温瑾川受伤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