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单凌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反复漱口。
他漱了三十余次、刷了十遍牙齿,就怕陈鹿的血迹还残留在他口中。
朽白带着陈鹿随后归来。
进入卧室,他不便为陈鹿更衣,就只将她的睡衣取出了衣柜。
亡息汇聚成一个平台,浑身是血的陈鹿被朽白安置其上。
陈单凌清理口腔后回房,陈鹿仍处在昏迷状态。
“她怎么样了?”
“小主已无大碍,明日应能痊愈。”
“……没事就好。”
陈单凌走到陈鹿面前,目光扫过她体表数不清的血液痕迹。
陈鹿身上的衣服,几乎完全被血液浸透了。
“那你回避一下吧。”
朽白致礼退下,主仆同时关闭了门窗。
陈鹿卫衣的袖子上被刺出了不少的洞口,整齐的边缘反映着凶器的锋利。
弑鬼者实在不配被称之为人啊。
陈单凌攥紧了拳头,指甲刺得手掌汩汩流血。
注意到时,手心早又被血染红了一遍。
他轻叹一声,索性将血液盖到影契的原印记之上。
这次若不是影契无法生效,陈鹿还不至于伤成这样,再巩固一遍也好。
血液的冰凉又让陈鹿颤了一下。
她惊醒。
陈单凌满是血迹的脸庞就在近前。
她嘴唇微颤,对着这张熟悉的脸,不知该说什么。
“你睡吧。”
陈单凌柔声说着,稍加催眠让陈鹿又睡着了。
为陈鹿换下残破的血衣,陈单凌再一次确认着她的伤势。
陈鹿瘦小的身体上再无伤口,这都是血契印记的效果。
血契印记不同于影契的外在保护,它给了人类近乎于施加者的恢复力;
只要不是致命伤,伤口凭借这股恢复力都能迅速自愈。
只可惜它是“双刃剑”,在赐予人类仅次于施加者的恢复力时,也剥夺了这名人类往后的自由。
房门叩响两声。
“主人,温水已备好了。”
“好,谢谢。”
接来温水,陈单凌用湿毛巾为陈鹿擦拭身体。
从多处血液痕迹的位置来看,那个弑鬼者暂时没有给陈鹿造成更为严重的伤。
细数手臂与腹部、腿部附近的血道数量,大约至少有过二十多处的伤。
她当时有多痛呢?
陈单凌对痛感逐渐没了概念,但陈鹿的刀伤之重让他凄入肝脾,就像每一刀都扎在他自己心上一样。
身子擦净。
陈单凌为陈鹿换好了睡裙、将她放到床上,又仔细地盖上被子,免得这空气中的凉意钻进她的被窝里。
桌上,他的手机振动起来。
他接起时,屏幕上显示的明明是通话状态,却没有说话的声音。
倒听得一声低吼刚从听筒里传出。
紧接着,同样的低吼就从窗外的天空传来。
通话本就有一秒的延时,这声低吼却还在听筒传声之后,距此应当只有数百米的距离。
陈单凌走到阳台眺望,陈忆楷、苏忆颦、薛奕辰和封修洛,他们四个已经快被身后的白色双翼群追上了。
负责断后的封修洛的脚踝刚被拉住,陈单凌瞬移至他们身后,以王息截下这一群白色双翼。
这无五官起伏的脸,难道又是“明镜”?
想也知道,既然是麻烦的组织,哪能够那么快根除。
四翼吸血鬼本就不多,会去插手这类事情的更是少之又少。
只靠一个陈单凌,实在难以顾及到其他地区的“明镜”群体。
“这一群是哪来的?”
“不晓得啊,刚才我们正找着血源呢,这一帮就突然来了!”
“…这样啊。”
朽白升起禁锢的结界。
陈单凌在结界外绕了一圈,没从这些白翼身上读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它们完全没有自我意识了。
这之中也没有一个“上级”。
“主人,您作何打算?”
“杀了吧。”
陈单凌从未想过,自己口中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说出这种话来。
但是这一伙白翼已经没救了。
比起留下性命继续做“明镜”的忠心走狗,还是除去这一麻烦最好。
虽然自私,但为了阻止“明镜”作乱,他只能这么做。
陈单凌想着,眸中不经意地透出惋惜。
王息降下,结界中的白翼尽数燃烧。
黑红色的火舌舔舐着结界的内壁,不一会儿就吞尽了其中的燃烧源。
在旁的朽白挥手将结界打碎,退至陈单凌身后。
“你们都还好吗?”
“差点儿白给!”
陈忆楷这才大口喘气。
刚才他们全力地逃,大气都不敢出。
只怕呼吸一乱,行动的速度也会跟着减缓。
“离我家不远了,去躲躲吧。”
朽白在前带路,陈单凌在他们身后掩护。
“明镜”没再来人,暂时安稳了。
还未到家,陈单凌又听得一声叫喊。
“主人——!”
叶窈蹩脚地拍打蝠翼飞来。
她踉踉跄跄的,是蝠翼根处受了重伤。
“怎么伤得这么重?”
陈单凌没闲工夫去介意称谓了,他紧张问道,
“只有你?你弟弟呢?”
“……他被人……下了毒。”
说罢,叶窈昏死。
“朽白,你带着他们先回去,叶窈也交给你先照顾,我去她家看看。”
“是。”
怎么一下就出了这么多事!
陈单凌恨得咬牙切齿。
他递出尚在大量出血的叶窈,两番振翅就到达了叶窈的住所。
她的弟弟已经不在那了。
人呢?
陈单凌稍稍感知了一下,这里没有活人的气息。
“哈……真是。”
事情一多,总是难免地让人烦躁。
尽是性命攸关的事,仅仅这一个晚上就让他处理了三件。
魔化已经完成,“追溯”的能力自然更强了些。
他的掌心朝着叶窈姐弟住的那个破旧房间的方向。
影像显现,他循着看到的影像飞离。
……
陈单凌家中的天台上。
朽白为叶窈止住了血,陈忆楷又助她完成了进食,叶窈的呼吸终于平稳。
“她这会儿没事了吧?”
“仅是虚弱,并无大碍。”
叶窈睁开眼,茫然道:
“……我这是?”
“你这会儿在‘王’家里,他大概是去找你弟弟了。”
“……那是陷阱。”
“什么?”
“那是陷阱!……咳,咳咳咳咳——”
叶窈一激动,她的肺病症状就会影响到她。
这是她人类时就有的病症。
一个月前,她差点因为肺病离世。
“别急你慢慢儿说……”
“是一个白色的,有白色翅膀的!那个人跟我说了几句话,要我像刚才那样告诉主人……”
“是肃清当晚那个逃跑了的白四翼?”
“那不是惨了?”
封修洛终于也为陈单凌担忧起来,
“那家伙,我记得你说他有什么?恶魔那边的靠山?”
“你们休整便是,吾会布下结界于此,还请莫要打扰屋中人类休憩。”
“你打算怎么做?”
“助那白色四翼的恶魔,吾正想会一会。”
这不过是个借口。
协助白四翼的那名恶魔,朽白早就杀死了他。
朽白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底气才会让白色四翼仍对六翼魔王有所企图。
他离开同时、结界也从天空降下。
随后,悦耳的银铃声如吟唱般奏响,达克·克萝丝跳上众双翼所在的天台。
冰笛轻敲,结界似乎又被加固了一层。
“你是血祭时的那位……克萝丝?是吗?”
陈忆楷惊异于她能丝毫不受阻碍地穿过结界来到他们面前。
难道恶魔的术法,对她而言只是摆设?
他只知达克·克萝丝的职能是限制恶魔,不知她会不会对吸血鬼有同样的敌意…
陈忆楷神经紧绷,做好了战斗的打算。
达克·克萝丝灰蓝色的眼眸染上了一层极淡的笑意:
“吾名达克·克萝丝。
“朽白布下的结界,是以我族术法为基础、稍加调整所形成的恶魔结界。论强度,此结界应付人世的威胁尚是足够,却不能杜绝更大的风险。”
她取出了一方小镜,映照出了这几个双翼的影像,
“如此看来,几位与喰殷成为友人不无道理。”
“‘喰殷’?喰殷谁啊?”
苏忆颦以手肘撞了撞陈忆楷。
“就是‘王’啊。”
苏忆颦当时不在二次血祭的现场,当然是不了解的。
陈忆楷小声地回答,没说出陈单凌的本名。
他不知魔号作为恶魔在魔界的代称有什么作用,但既然达克·克萝丝不知道陈单凌的姓名,就暂且不提。
“切!谁跟他是朋友……”
“修洛。”
“哦。”
雨落。
水珠三三两两地从天上来到地面,“滴答”“滴答”地响。
“我去,啥运气……”
结界并不能挡雨。
陈忆楷往衣服的晾晒区一看,那儿果然有衣服在晾着。
他伸出翅膀挡着雨,将衣服一件件挪近了些,雨势一下大了。
“你们快过来一起收!”
“好好好……”
他们各拿了两三件衣服,抬着翅膀为彼此遮挡雨水,通往楼道的门却没开。
一声惊雷。
“我的祖宗诶……”
夜里,天台的门当然不会开,这上面并不总是有人活动。
门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快快快伞给我——”
“来拿着衣服!”
陈忆楷接过薛奕辰和封修洛手里的衣物,一把全塞给了还没踏至天台的陈恒。
啊??全自动收衣???
陈恒还没走出半米就被一脸茫然地推了回去,手上的衣服还只在肩膀的位置湿了一点点。
他才回神:
“你们都在啊?”
“啊哈哈……嗨~”
“怎么不进来?这场雨会很大,来躲躲!”
陈恒把衣物交给阶梯下的喻涟,自己则撑伞把门外的众人一个个都接了进来。
“单凌应该在二楼,你们要找他就下来吧。”
“好嘞叔叔。”
也省得再找借口了,就当那孩子还在家吧。
陈忆楷满脸堆笑,也与喻涟打了招呼。
双方都礼貌地笑了笑,陈恒和喻涟就去先放衣服了。
几个双翼和达克·克萝丝进了陈单凌的卧室,轻声讨论着接下来的对策。
陈鹿还歇着呢,那是今晚的头号伤员。
灯黑着,但不妨碍他们的视野。
“喰殷家中尽是人类?”
达克·克萝丝问。
“当然是啊。”
封修洛抖了抖湿漉漉的发丝,被薛奕辰制止,
“又干嘛?”
“还问干嘛?在我们家就算了,你怎么能把水都甩到别人房间里?”
封修洛一时语塞。
他自知理亏,便撇嘴别过脸去。
其余“人”则继续商讨。
床的方向传来一阵呓语,陈鹿磨着牙翻了个身。
他们赶紧闭嘴,就把陈鹿吵醒。
几双红眸在黑暗中眨巴几下,场面真是诡异极了。
窗外的风“呼呼”地吹了两下。
陈单凌收起蝠翼,从天台跳了下来。
朽白跟随着他。
主仆身上并无明显的打斗痕迹,这倒让陈忆楷他们十分困惑。
“您这是收拾好了还是……?”
“嗯,朽白,给他们看一眼吧。”
亡息聚集,朽白的掌心中多了一个心脏。
“咦——”
封修洛一下嫌弃地出了声,陈鹿又呢喃道:
“谁啊……”
语气像发牢骚似的。
“好了收吧。”
陈单凌紧张地朝陈鹿看去。
还好没醒,便松了口气。
薛奕辰捂住封修洛的嘴,又低头致歉。
若说毫无痕迹吧,陈单凌身上倒也确实是多了几处新的血迹的,只不过与他身上原先的那些暗红融合在一起,才看不明显。
他身上已经够脏了。
“我去洗个澡,一会儿安排你们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