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真的回来了……却没有找到任何一个活着的人,会难过吗?”
“……呜。”
“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不会知道了……”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无意义的思考甩出大脑,但还是决定在那页纸的背面写下留言。
“有些字不知道写得对不对……要是有时间能多学习一下就好了。”
他带着小小的遗憾,将这张写满错字的留言纸收进上衣最干净的口袋中。
“火柴,我要走了。”
“活下去吧,就算吃了我,你也要活下去。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他张开幻想中的翅膀,如同一只渴望自由的飞鸟,拥抱天空,昂首追逐着阳光。
“抱歉……永别了……”
少年从楼顶一跃而下。
——但是,从不存在的羽翼学不会飞翔。
少年的躯体迅速坠向地面,撞在堆积如山的空箱上。
如果这是一个故事,他的痛苦就该在此刻停止了。但现实却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碎裂的废品延缓了死亡造访的速度,疼痛和长眠都没有如他所料想的那样在第一时间降临。
他想要移动身体,却无法控制自己,只能等待着下一步变化。
最先察觉到的,是流水声。
与雨水和水管流出来的清脆细流不同,它更近似于牛奶被打翻时的产生的声音,虽然区别非常微小,但仍要比水显得浓稠一点。他猜那是自己的血。
随后,麻痛感开始渗入肢体,逐渐蚕食着他的意识。当痛觉重新填满肢体时,珊迪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呼喊。
死亡……从来都不是牺牲者名单上的一个数字或名字,而是一具承载过去和未来的躯体,慢慢被磨碎的地狱。
肢体断裂的剧痛在秒针的移动中被无限拉长,血液落下的节奏也缓慢如斯。
“..….好……痛……”
声音已被鲜血浸染,带着诡异的泡沫声。
心脏在被痛楚肆意拉扯——如果他知道会有这么痛,还会选择提前结束吗?
死亡从来都不是轻松的,它根本不意味着解脱。
“ 我……后悔吗……”
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他曾目睹过许多死亡。
难民中总有人喜欢把‘走不下去了也不过就是死’挂在嘴边。
在路过保育区时,他曾听一位戴着眼镜的保育区员工提起过一个词——维持性自杀幻想。
他说这些看似消极的想法可以让人们找到‘退路’,从而获得少许前进的勇气。
但它不是真正的‘退路’,一旦踏上其中,便会万劫不复。
在创钜痛深的折磨之中,少年的心代替了无法大声呼喊的喉咙,在脑海中发出悲痛欲绝的号哭。
与此同时,对自我发出的质疑也在哭声中愈发清晰。
——我真的认为死亡是自由吗?
“ …….不……”
有位老人对他说过,自由是带着束缚,却依然能随心所欲奔跑。
若是为追求自由而舍弃生命,那便只是被欲望驱使,被迫放弃了自我。
每一寸血肉的痛楚都在控诉着他的决定,剧痛正在拉扯,恳求他站起来自救。
一那么,这一切是因为当初做了错误的选择吗?
“ …….不……”
他挣扎着,从喉咙中挤出了一成不变的回答。
从一开始,他就想过大部队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但即使如此,珊迪也没有因让出撤离的机会而感到后悔。
“我所后悔的…….是……”
从诞生以来,他所遭遇的苦难,他所辜负的期待都在心底刻画着这个想法。
如果还有选择的机会,他不希望自己出生。
这种悔恨一直在心底发酵,促使他不断地舍弃自己,讨好他人。
但无论怎么心生悔意,降生一事都无法改变。所以,厌弃生命的孩子明知死亡不会带来自由,明知要承受惨痛的代价,也只能去毁灭自己的未来。
‘没有得到过爱的人,终其一生都在追寻着爱的代替品。’
这个被不断抛弃的孩子,一直想要完成一些事来证明自己可以不用被抛弃。
因为知晓了死亡的痛苦与孤独,他才更加理解生命的可贵,更加确信自己没有后悔。
“ .……这样就好……”
在撕裂的痛苦中,少年为他所找到的答案祈祷。
当所有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疯狂地逃离了身体,这具曾经鲜活的躯体瞬间失去了生机与活力,仿佛被打入了永恒停滞的囚笼之中。
尽管那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对于珊迪来说,却犹如漫长的世纪。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切,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无助。
与此同时,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灵魂竟然挣脱了肉体的束缚,如同一道闪电般穿越地表,径直没入了身下厚重的泥土之中。
在那片黑暗而神秘的世界里,他的灵魂似乎获得了一种全新的力量,开始自由自在地翱翔起来。
“啧啧,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往红潮里头跳啊!榆木头,赶紧过来给他治疗一下!”
一道清脆带着冷意的女声骤然响起,语气中透露出焦急和不满。
“唉,我有名字的啊,而且,如果去掉中间那些复杂的过程,论辈分你得叫我哥呢。”
紧接着传来的是一个略带无奈的男声,听起来有些许不情愿。
“少废话,一边呆着去,赶紧过来帮忙,这个人眼看就要不行了!”
女子的声音再次提高八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并伴随着一道极其脆响的金属碰撞声。
然而,就在这时,处于半昏迷状态的他,在朦胧之间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一男一女的对话声。从声音判断,他们的年龄应该都不大,充满了青春的朝气。他不禁喃喃自语道。
“唔,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故事之中专门引渡亡魂的天使吗?”
随着意识逐渐模糊,他最终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不省人事。
“行不行啊,这状况也太糟糕了!瞧这人,明显都已经陷入深度休克状态啦!”
看到眼前的情形,那道少女的声音不禁带上了几分焦急和慌乱,不过即便如此,其声线仍旧保持着一贯的清冷特质。
就在这时,另一道少年的嗓音响了起来。
“哎呀,别吵!咱们得先赶紧把他从这红潮里弄出来,然后对他身上的伤口进行冻结处理,接着再给他找点能补充能量的食物填填肚子。最后再把他身上所浸染的帕弥什所进化就行了。”
听上去,这位少年充满了自信,相较于身旁那位清冷的少女,他的语调显得格外活泼。
听到少年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系列救治措施,少女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并随口问道。
“嗯,行吧,那就按你说的做。只是……这个时候,师父他会不会真的跟我们一样成功完成了升维呢?”
说话间,少女的目光投向远方,眼神中满是疑惑之色。
“你竟然连叫他一声都如此不情愿,罢了,这终究是你的事情………在这样一个特定的时间点,或许真有可能是那样吧,要知道自从过了这个关键的节点以后,所有相关的都被父亲底冻结了起来………”
少年缓缓地摇着头,眼神显得有些迷离,似乎正沉浸于深深的思考之中。
紧接着,只见他动作轻柔而迅速地将珊迪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步伐稳健地朝着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走去,伴随着脚下踩着水面的声音,翻身越上了一顿较高的建筑。
“咳咳,怎么会呢?你可不要信口胡言啊!只不过是因为这身份突然之间发生了如此巨大的转变,速度实在太快了些,以至于让我一时间难以适应和反应过来罢了。等到真正与他相见的时候,我肯定会做出相应改变的………”
那位少女轻轻地垂下眼眸,娇美的脸颊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抹如晚霞般艳丽的羞红色彩。
她迈着轻盈而缓慢的脚步,不紧不慢地跟在少年身后,一同浮现的是漫步在红潮之中所拨动的流水声,但口中虽然还在极力辩解着,但说话的声音却像是风中残烛一般,变得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细小,几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