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海港。
正值日落时分,天边被夕阳染成暖橘色,辽阔的海面波光粼粼,像洒落了一层金粉。
呜呜——
随着汽笛长鸣声响起,一艘巨大的邮轮缓缓驶离港口,船身破开海水,激起层层白色浪花。
甲板上,乘客们凭栏而立,向家人朋友们道别。
看到站在岸边的沈父沈母久久不愿离去,沈初梨难以抑制的生出不舍,背过身掏出帕子哽咽拭泪。
荔官心疼的看着自家小姐,顺便向福管家解释。
“我家小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老爷夫人身边,又独自前往上海,难免彷徨感伤。”
福管家身着黑色长褂,面色红润富态,闻言表示理解。
“沈小姐莫要忧心,我们明日上午就能到达上海,到时二少爷会来接您回府。等回府之后就好了,府里有电话,您可以给老爷和夫人打电话报平安。
听说沈小姐喜欢绘画,刚巧我们二少爷认识租界里的颜料商人,到时候让您感受一下西洋的绘画风格。那色彩,啧啧,可鲜艳了,而且西洋画不用毛笔,用炭笔和小刷子在板子上涂涂画画,您说奇不奇怪。”
到底是大帅府的老管家,巧舌如簧的安抚了沈初梨的不安,顺便点出上海的有趣之处,让她生出好奇心。
最最重要的是,话里话外不离傅二少爷,争取在沈小姐面前给自家二少爷制造好感。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因为福管家太了解二少爷的脾气了,只希望以后有了沈小姐,他能改掉那些吊儿郎当的坏毛病。
不知福管家心中所想,沈初梨掩唇轻笑,莹润的眸中流转着光亮。
“竟用刷子和炭笔绘画,洋人真是好奇怪。”
荔官想到了什么,肩膀一抖,“那岂不是跟泥瓦工刷墙似的,能在画纸上涂抹出什么花。”
“海风湿凉,沈小姐切莫站太久,我和阿勇先去将行李放好。”
阿勇是沈家的家生子,会些功夫,跟荔官是亲兄妹,此次和沈初梨一同前往上海。
福管家和阿勇先提着行李走了。
*
岸边光影隐绰,已经快要看不清沈父沈母的身影。
沈初梨不自觉上前几步。
忽然间,她的视线被某个男人的背影所占据。
男人穿着洋式西装,棕色外套搭在臂弯间,只着一件马甲,衬出宽肩窄腰的颀长身材,手里捏着根雪茄,屡屡烟雾被海风吹散。
她最受不了烟味,用帕子挡住口鼻,往左侧方向走了几步。
可就在这时,吸雪茄的男人也走了几步。
好巧不巧,再次挡住了沈初梨的视线。
他个子又高,将沈初梨挡的严严实实,等绕过男人走到围栏最边上时,邮轮已经彻底驶离海港。
甭提看人了,连明州都变成一团看不清的黑影。
没能见着沈父沈母最后一眼,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当即红了眼眶。
这次谁哄也不管用,直接大哭起来。
“呜呜呜……”
*
回国后。
满目疮痍的祖国与强盛的国外两相对比,让顾峭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思忖着上海的复杂时局,想法乱如麻,便点燃雪茄走上甲板,有一搭没一搭抽着。
正放空头脑间,就听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哭声。
转头看清身边人后,顾峭瞳孔骤缩。
少女一袭杏色马面裙,裙身绣着精致的蝴蝶牡丹,金线勾勒似要盛放,裙摆轻摇,格外灵动飘逸。
乌发挽成花苞头,两只晴绿色翡翠簪子斜插其中,点点翠色宛如春日枝头新绿,海风阵阵,吹乱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脸颊旁,更衬得她肌肤赛雪。
双眸潋滟含雾,琼鼻秀挺,唇边一对小巧的梨涡若隐若现,增添几分甜美俏皮,在夕阳的映衬下如春日暖阳般柔和。
粉润的樱唇张合,嗓音如同娇莺初啼。
恍然怔愣间,即便雪茄烫到他的指尖也未曾发觉。
满脑子的想法都是,她看着自己嘴巴一张一合说什么呢?
“你为什么要挡着我?”
“我在跟你说话呢。”
“你,你这人真讨厌!”
自己发怒半天也不见对方有反应,沈初梨气恼不已,像只小发雷霆直跺脚的黄兔子。
这下顾峭终于回神,结果听得第一句话就是‘讨厌他’?
“抱歉,刚才没听见,你能重新说一遍吗。”
一定是他听错了吧。
嗯,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