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帝都白帝城。
朝堂上,楚隆拿着南部战报,也是无奈。又是大败。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强大的云州,连一个小小的闽州都打不过。他看着满朝文武,仿佛看到一个个脑满肠肥的老鼠,无能,贪婪。
去和楚明谈判吧。终归是楚家人。满朝文武也没人敢反对,闽州彻底打破了他们的强国梦。连弱小的闽州都无法战胜,那么以后面对强大的魁州,会是一个什么结果。这到底是谁的责任?看来,这朝廷该变天了。
六月,云州和闽州停战,云州归还闽州土地,承认闽州地位,赔偿闽州一百万两白银,象征性的割让了一个无人小镇给闽州。同时屯兵长山关,修筑城防。
闽州接受了云州的条件,着手恢复生产。这一仗,闽州算是暂时安全了。
白帝城,御书房。
楚隆一个人默默的坐着,送来的膳食被他打翻在地上。这次对闽州的战败,彻底击碎了楚隆最后的骄傲。他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无能的昏君。曾经的天朝上国,如今已经垂垂老矣。他想起了那年他刚登基,各国使臣匍匐在地,呼唤他为无双帝王;前几年他五十大寿,各国使臣进贡的奇珍异宝,那时的他是何等的风光无限,威仪四方。如今,他的朝廷已经风雨飘摇。他扭头看着案几上架着的云锦天章,这柄剑曾经是何等的耀眼,他拿起剑,剑身传来细微的呻吟声。
“你也不甘心是吗?”楚隆对着剑说道。
剑身光亮,从剑上,楚隆看见自己的眼睛,浑浊不堪。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苍老了,这哪里还有一丝帝王的威严。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云州,还有千里沃野,还有万千子民,还有神卫营和黑冰台……这些都是帝国的根基。
“你也该尝尝鲜血的味道了。”
九月,云州再次掀起了改革,而这次改革发生在军队中。重新核查了近十年来,军中士官的军功,收回了大量的土地封赏。这些没收的土地,重新分配给那些应招入伍的新兵。一人入伍,可分得五亩土地,并在入伍期间,免征赋税。这使得云州新兵快速增加到近百万之众。云州各地,到处都是新兵操练。
这次改革,几乎得罪了整个云州的勋贵们,他们辛苦贪来的土地,被分给了别人。这些勋贵自然是不服的,一个昏聩的帝王,把战败转移到自己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们哭,被打,他们闹,被杀,他们只能反了。各地开始频繁的出现暴民,打砸官府,冲击监狱,各地折子如雪花般飘到朝堂。而楚隆对此视而不见,他知道这些都是勋贵们做给他看的,这次他不能妥协。
十二月,天寒地冻,云州北方下起了大雪。北方的冀王,也效仿闽王那般,在一众勋贵的撺掇下,反了。楚隆也不惯着,发兵剿叛,一月,冀王兵败,满门被杀,一众勋贵也被杀了个七七八八,几百颗头颅,装在竹笼里,挂着昌北城头,直到新年前夕才被草草埋了。冀王的失败,让云州安静了不少,暴民消失不见了。
新年,大年初一,大雪。
楚隆来到了黄金台祭祀祈福。原来的台卫早已经换了人,现在全部都是身着铠甲的神卫营士兵,百米之内,生人勿近。
黄金台下百官皆头伏于地,不敢有丝毫不敬。黄金台上,楚隆一人,跪于地,颂祭文:
皓皓白雪为鉴,罪隆叩首。昔先祖,崛起于微末,披荆斩棘,平四方而御宇内,四海服而万民心,自此山长水远,云蒸霞蔚,取名为云州,又五百一十一年矣。历代帝王,励精图治,四海升平,丰功伟绩,天书所载,万民诵读,不继日月,民心之所向,是为国运。
……
然,及罪隆,国运黯淡,荧惑降于云州,万民陷于水火,南方水患,又及战火,隆处置不周,乃至百姓拥新王自立,隆不自省,兵戈以伐,至生灵涂炭,天怒人怨,四周强敌,见乱起兵,图我云州圣地。呜呼哀哉!
……
此存亡危急之秋,隆携百官,自承天罚,祈先祖护我云州国运,继山河永固,续国之久安,赐民之安康。云锦天章,吾之鲜血为誓,奋先祖之烈,续云州之辉煌。尙飨!
鲜血从手中滴落,楚隆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他双手举起云锦天章,用力插入石缝中。抬头望着这皑皑大雪飘落,些许凉。
自从这日后,黄金台原本热热闹闹的新年祈福,竟无人再去,人们只是远远望着那寒冷的宝剑插在那里不敢靠近。这是帝王之剑,气场十足。
可怜雪下黄金台,不敬苍生敬鬼神。楚隆的举动并没有获得想要的效果,别有用心的人,反而挑起了和百姓的对立。百姓是淳朴和愚昧的,谁为他们说话,他们就支持谁,而那些循序渐进的改革措施,慢慢体现在他们身上却没什么感觉。
楚隆也不再恼这些,不能让宵小乱了心境,他秘密派黑冰台调查,杀一儆百。
新春一过,云州增兵三十万至泉城,镇国大将军易盛岳为统帅。易家,云州豪族,皇太后之母族,是楚隆的底牌,易家掌管着帝都神卫营。同时,增兵十万至西部,与青州对峙。上次派使臣与青州议和,被青州拒绝。东武的局势瞬间更加紧张。
泉城。
楚烈看着谍报,心里一万只草兽奔腾而过,原本朝廷减少了粮草的供应,楚烈就有意见,但是因为自己抗旨在先,也就没有计较了。后来楚隆改革征兵,新征近百万新兵,凤凰军未添一兵一卒就心里不舒服,现在还派三十万大军过来,这不是明摆着要排挤他出泉城吗!这三十万大军比魁州的百万大军更加让楚烈心慌。
这易盛岳他自然是知晓的,老谋深算,作为外戚,他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却掌控着帝都的命脉,这么多年来,都能安于蛰伏,必定是个棘手的对手。
帅营中。楚烈和一众将领。
“这易盛岳一来,今后到底听谁的?”一小将说道。
他们知道,这三十万大军一来,必定是针对他们的,抢夺泉城,抢夺霹雳战车。一旦他们失去这些,凤凰军就如同砧上的鱼肉,被人任意拿捏。加上朝廷对凤凰军的态度,肯定会被充作炮灰。
“这该如何是好?”
众人无语,他们都是武将,让他们打仗还行,让他们玩这诡诈之术可不行。他们齐刷刷的转头看向了叶伦。在这里叶伦是读书人。
叶伦也是一阵苦笑,这次比上次借车还要难处理。一山容二虎,死局啊。更何况易盛岳还有朝廷的支持。
“我对着易盛岳不甚了解,也不知该如何做,这是个难解的死局。”叶伦摇了摇头。外戚掌权,历来是大忌,如今楚隆却派易盛岳领大军,这不正常,这是豪赌。既然是豪赌,就必有一方倾家荡产。
“叶伦,你也别掖着了,放心大胆的说。”楚烈给叶伦打气。
“此次,易盛岳来,必定是要夺取这泉城的一切的,现在泉城是整个云州主心骨,可以说,泉城在,云州就在。陛下既然能派易盛岳领军,那说明他在朝堂已经没有信得过的人了,他也是放手一搏,一定要控制住泉城。只有控制住泉城,才能镇压朝堂上的一切暗涌。他才有机会稳住现有政权,徐徐图之。以前,陛下偏向将军,也是这个原因,现在,将军你已经忤逆他了,自然是要换信得过的人来掌控泉城的。”
楚烈一听,眉头一皱,看来是真的没办法了。
“此时,我们是非常的被动。以前,我们一边依赖朝廷的粮草,一边却无视朝廷的威严,是我们自负了。现在,夺权的人来了,我们妥协,势必会沦为炮灰,我们不妥协,朝廷会制裁我们,甚至会把我们定为叛国。现在有两条路在我们面前,就看大家想怎么走了。”叶伦说道。
“哪两条路?”
“一条是,只保全自身,那么家人或族人就陷于万劫不复之地;二条是,牺牲自己,换取家人和族人的安稳。”这两条路,无法避免,总归要选一条。两条路没有所谓的好与坏,都只是人的本能体现。
“这也太难选择了。”众将心想。自己参军,无非是为了出人头地,给家人一个更好的生活。如果自己死了,谁又能确保自己的家人能过得好呢?痛苦,太痛苦了。
争论没有结果,众人散去。
楚烈呆在帅营未眠,他在挣扎,他内心是抗拒的,他大柱国,如果失去了泉城,他什么也不是,最好的结果是几间房,几亩地,几个仆人,默默无闻的了却残生。他想到了楚明,可他没有楚明的时运,他太过于在乎名声。他内心是忠于朝廷的,可是现在朝廷却要置他于死地。他囿于泉城,绑在了霹雳战车上了,他此时才意识到,他也没什么本事,凭他的能力无法保全泉城,保全战车,保全凤凰军,他不够狠心,当不好将军。
“将军,还不休息?”有人说话,是叶伦。
“叶伦啊,你也睡不着?”楚烈问。
“嗯。看见灯亮着,就过来看看。”
“叶伦,如果让你选,你会怎么选?”
“我啊,我会选择保全自己,我是个自私的人。”叶伦回答。
“如何能保全自己?”楚烈问。
“我三年科举不第,只因我是寒门子弟。来投军,自是想要有一番作为的,有幸得到将军器重。如果到了那一天,易盛岳自然是不会再重用我等,也许,到时,我逃去龙城。龙城离得近。”
两人再无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