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到林鬼的时候，严生没想太多，就果断跟着对方出城而去，这其中，他注意隐匿气息，尽管身边有凌婉清，但这对于修养了三天的严生来说，并不是难事。
而这么一直跟着林鬼，也让严生注意到林鬼身后的几个刺客，但他没有点破，到城外人烟稀少的地方，才能更好的出手，并且现在凌婉清的身子还比较虚弱，对于这种负面的气，还是让她少接触最好。
就这样跟着林鬼一直到城外，严生在耳边轻声对凌婉清说了之后会发生一些事情，让你闭上眼睛，千万不要睁开。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只是两三下，就将对方打晕，唯一的把握就是减轻力道，不至于让人致死，可以说这是严生少有的手下留情，如果凌婉清不在，或者自己还想从对方口中知道点信息，他从来不会留下这种小尾巴。
时间回到现在，严生奇怪着林鬼的态度变化，他在林鬼和凌婉清两人间打量。
“你认识他吗？婉清。”
凌婉清点点头。
“认识的，上次去青楼中卖身，就是他把我赶出来的。”
严生听到这话，就向林鬼作揖，以示感谢。
林鬼摆摆手，没多说什么，那时候自己清楚凌婉清有一丝不同，但如果听到对方是人灵，也不愿意管这种事情，最多就是放任，然后留个眼线看看情况。
可如果跟十二有关，那就不一样了。
“不必谢，没多大事。”
“如果没什么大事，我就先走了哈，咱们师兄弟后会有期。”
“等等，二师兄，好不容易见见面，不叙叙旧吗？”
严生一说，林鬼摸了摸头，叙什么旧啊，咱们第一次见好吧，有要求就直说，行吗？虽然没之前那种细密的杀机，但总得来说，我帮你越多，越没好处啊。
“哈哈，咱们两个师兄弟才第一回见吧，师兄不是给了你提示吗？”
“三头怪鸟，是这个吗？”
“这个提示还不够吗？”
“不，够了，我只是在说，给我一份名单，染血的名单。”
林鬼听到这，眯缝起眼睛。
“你是想杀人，对吗？”
严生没说话，明显是肯定的。
“这就不必了，你自己找人吧，记个人名没多难，就那只三头怪鸟，身后的人就够你杀的了。”
“爷爷死了，被我杀的。”
“这就不用提了，还有别耍你荣师兄，我们这些人里面，就他性子最直，你们俩的结，我解开了。”
“还有什么要问的，一次都说了吧。”
“二师兄，人灵是什么？”
林鬼看了一眼凌婉清，示意，你确定让她听吗？
严生攥紧凌婉清的手，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仙家的事了，这下老天又得开开眼了。”
“人灵，就是从人堆里诞生出来的，妖族也有，兽灵，像是狐灵，狼灵，本身都是一种上佳的资质。”
“可以说是来者不拒，而修行者最多的人族，天地人三说，你应该清楚，人灵，喜怒哀乐，贪嗔痴，七情六欲，不管是善的还是恶的，都来者不拒。”
“除了那些仙家苗子的人灵，还得是有上人的亲属，其他的人灵，不是做成‘炉鼎’，就是炼成丹药，以及各种仙材，那种东西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但可以说是，你可以想象到的最糟糕的画面，都会发生。”
“毕竟，那群修仙修行魔怔的，根骨资质不好的，都将人灵当做洗经伐髓的用品，唉，别这么看我，我可没打这心思，我有更好的，不在乎这个。”
严生听到这，感到一阵恶心，这仙人看待自己就同虫子一样，可是他们做的事，也不见得多光鲜。
还是那句话，人前显贵，人后受罪。
“那这人灵如何修养，他们最后何去何从。”
“你这么问我，我也不知道，师父他没告诉过你吗？离仙家远点，能平凡过日就平凡过日。”
“行，我告诉你，人气，这就是人灵所需，各种各样的人气，并且还有那些灵气，修行者的气，都是受过提纯的，他们有些功法的修炼法门，就是如此，至于你小子，唉，别把自己整死了啊。”
“最后，人灵何去何从，你和她什么关系，至于守着那么久。”
林鬼这么盘问，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这次在明面上，他还是要说出来，如果这不说出来，让那边那个女人不知道自己师弟付出多少，太吃亏了。
以前自己觉得师弟应该是个挺精明一个人，怎么犯倔起来，跟老三一模一样刻出来的，不会之前要名单，也是跟老三一样，挨个杀过去，直到一个不留吧。
凌婉清听到这，再怎么不聪明的姑娘，也能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我就是人灵吗？”
严生侧过头，眼神无悲无喜的看着凌婉清。
“她是我的妻子，我死之前，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二师兄，多谢相告，如果真有老天开眼的那事情，遇到麻烦，找我。”
林鬼咧嘴笑了笑，是那么难看，但他随即憋了回去。
用手拍了拍严生的肩膀。
“照顾好自己，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
林鬼说完，就转身离去。
只留下严生和凌婉清站在原地，目送着林鬼走远。
而倒在地上的刺客，也像是回过神来，他们还不知道被谁打晕，只看到一个稍显稚嫩的少年挽着一位青衣姑娘。
严生松开凌婉清的手。
“闭上眼睛，我没说睁开之前，别睁开。”
凌婉清立刻照做，其实她还有很多想问的，但没问出来，只是乖乖照着严生的话做，尽管严生比她小，但对方比自己还要成熟，自己可以安心地依靠他。
一片黑暗中，只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一声细细的惨叫，就没有了声音，之后就是骨头折碎的声音，然后是一丝甜甜的血腥味道。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
凌婉清睁开眼，发现那两名刺客不见了踪影，但严生好像没事人一样，一眨一眨着眼睛，像是在观察自己。
“好了好了，清姐姐，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等晚上我会告诉你的，不用担心和害怕，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在我死之前，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七月的江南，可以说是风景美如画，但具体的感受，来过一次才知道，前几天下过雨，路途还是有些泥泞，这段山路只有人脚踩出来的路。
上午的时候，阳光打在身上，才算给身上的清冷一丝温暖。
而在坟前，凌婉清跪在父亲母亲的坟前，哭得泣不成声，严生也磕了四个头，之后就一直陪着凌婉清，在旁边坐着，时不时，凌婉清也哽咽着对他们说了些什么。
不知怎的，这让严生想到三年前，自己在爷爷坟前，那时候，郑乾死后，并没有尸骨，只有一件最后穿着的破衣，也是郑乾，封圣的一刀。
严生那时候并不清楚郑乾死去，是郑乾自己选择的结果，从见到严生的那一刻，郑乾就明白严生是他的死劫，郑乾只在一开始的那一刻对严生有着杀意。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月亮很亮，地上覆盖着薄薄的积雪，盖在死在战场的尸体之上。
偶尔有血液飞溅在洁白的雪上，在这洁白的世界染上一抹血红色，郑乾走在这火红的血液所融化的路上，在九十岁，迎接他的死劫，他那时已经信了命，只是他不想徒手而亡。
这周遭的尸骨未寒，还有前方的惨剧并没有让郑乾的心动了一丝一毫，尤其是那吊死女人的树，全部赤裸着，肚子被剖开。
这让郑乾疑惑，直到一声婴儿的啼哭。
那是自己与爷爷第一次见面。
严生回想起，自己给爷爷挖的衣冠冢，那时候自己的人生一片黑暗，是否就和现在哭着的凌婉清一样，或许她幸福一些，有一个人陪着。
而自己在那时，被一个浑身杀气的女人给揍了一顿，事后才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八师姐。
可以说，对方是自己见过最强的人，甚至比爷爷在死前那封圣一刀的实力还要更强，不过也多亏她，自己才能有些活着的奔头。
“有时间在这个时候跟个娘们一样，哭哭唧唧的，不如想想那老头生前想让自己做点啥。老子今天卸你两根骨头，等十八岁来找我取，要么你死在找我的路上，要么我现在让你陪老头。”
一丝温柔也没有，只有单纯的威胁，不知怎的，严生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期待，这种荒谬的感觉让严生感到困惑。
之后的日子里，严生都在按着郑乾之前教过的道理活着，以及他手上留下的刀，还有给自己的枯鬼面皮，以及一块有着金色“十二”标识的黑布。
听着耳边的啜泣，严生拍了拍凌婉清的肩膀，他知道，凌婉清的身体还很虚弱，如果再这么伤心过度，说不定之后病会更加严重。
“别难过了，之后好好的活着，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开开心心的，爹娘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姑娘这么伤心，还是笑起来更漂亮一些。”
严生安慰着凌婉清，可是凌婉清的哭声更大了，她心中悲痛万分，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人死如灯灭，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对于生与死的距离，这就是天堑啊。
那群修仙者，想要长生，说到头，也是怕死罢了。
听着哭声越来越大，严生叹了一口气，用力紧紧抱住凌婉清，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他感觉到凌婉清的生命在自己的胸口跳动着，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衫。
良久，凌婉清才抽泣着离开严生的肩膀，她看到严生的衣衫已经湿了大半，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抬头看向严生。
“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知道。”
“如果你想要我身子的话，我给你，只是你能别死吗？”
凌婉清的话很幼稚，但她害怕，害怕这给她最后一丝柔情的人也离开她。
“我答应你，我不会死。”
“你骗人！”
凌婉清突然怒斥道，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使劲捶打着严生，用手指抓着严生，将他的衣衫撕烂，用牙齿狠狠咬着他。
这很矛盾的行为让她像是一个疯婆子，她害怕严生死去，她的爹娘都没了，这世上没人爱她了，她活在一个多么冰冷的世界，那一日自己贱卖着自己，仿佛失去了自己的灵魂，被严生从河里捞上来，自己也就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一样，自己的心已经碎了。
她听到严生说，不会抛弃你，在我死之前，你不会有事。
她很开心，可是听到严生说自己不会死，她觉得自己被骗了，与其到最后都会失去，那么不如自己就毁掉，让他离开自己。
还有听到林鬼说自己，是丧门星，自己也承认，所以没让师兄弟撕破脸，还有林鬼话语里的意思，她让自己知道，严生可以为了她付出多大的代价，她不知道仙人的事情，她只知道，即使是一个官吏的儿子，杀了自己的父亲，都不用偿命。
她只知道，她现在，很可悲。
她抓了很久，直到看到严生的身体，肩膀松垮着，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疤，最骇人的一条，是一条从左肩一直到右腰的斩击，那是郑乾所斩的，最后留了一手，不然严生早就死了。
凌婉清用力得抓着严生的身体，指甲嵌进肉里，渗出丝丝血液，她在等待着自己恩将仇报的行为，被严生推开。
但等待着她的，是一个拥抱。
“没事了，没事了。”
凌婉清再一次被严生抱住，这一次很轻，可以轻松的挣脱，仿佛是跟之前一样，给着凌婉清选择，可是他真的不在意吗？
严生一言不发，只是体会着对方的痛苦，他现在看着凌婉清的样子，就像是看到三年前的自己，自己八师姐也是这么抱过，可是之后她卸了自己两根骨头。
而现在自己不会欺负凌婉清，只是想让对方跨过这生死之间的伤痛，之后自己会保护她，不是因为多么喜欢她，而是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生下来，就被安排了这该死道命运。
众生苦，众生苦。
苦海无涯。
直到凌婉清没了捶打的力气，她才抱住严生，这是她第一次拥抱严生，她穿着的青衣染上了严生的点滴鲜血。
“对不起。”
严生听到这句话，淡淡得笑了笑。
“清姐姐，对不起什么呀。”
“还开玩笑，哼。”
这次凌婉清的语气有了一丝撒娇的味道，并用手使劲抓了抓他手上的地方。
“我没有钱，样貌也不算很好看，你为什么会看上我。”
凌婉清把头埋低，这才是她第一次对严生真正动了感情，只是她很害怕，害怕严生拒绝她，自己几乎一无所有，除了是一名年轻的女子外，几乎没有任何长处。
“清姐姐说什么呢，你不是很好看吗？至于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大概是因为我想有个伴吧。”
“就只是这样吗？”
“当然，只是这样。”
“那可以做一个约定吗？”
“什么约定?”
“你别死，还有，一直喜欢我。”
凌婉清把头埋得很低，向比自己还小的男人告白，自己还是第一次，只是她想确定，只要他答应自己，那么自己就愿意托付给他。
“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