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赵文举和万志刚召开了第一次班委会。姜老师把我们带到他的美术室开会。
路上,姜馨兰偷偷塞给我两颗大白兔奶糖。我剥开一颗放进嘴里,另一颗剥开又塞回姜馨兰手心。她瞪我一眼,赶紧塞进嘴里,又冲我嘿嘿一笑。我悄悄问她:“哪来的,不是偷的姜琪的吧。”谁知一口准,又挨了一脚。心里却想着又欠了小囡囡一包奶糖。
班委会专题讨论图书角的事情。赵文举主讲,姜馨兰补充,夏芸记录。没用多久就开完。完了夏芸又把记录拿给我,让我再看一遍。我也没客气,认真看了一遍,也没有再提什么意见,全体通过。回去的时候我找到姜老师,提醒他形成一个报告交到学校去。姜老师已经听明白这个东西的来历,点头对我说辛苦,又感谢我的鱼。
回到教室,任秋花好奇我下午跟姜馨兰说了什么,溜到我座位悄悄问我。说姜馨兰下午哭着跑回了寝室,她们几个吓了一跳。问她什么也不说,哭了一会儿就傻笑。 我嘴里含着奶糖,得瑟她,大人的事,小孩儿少管。姜馨兰过来揪着小辫儿把她拉回去了。
第二节上课,我们文选老师文守正迈着正步走进了我们教室。
文老师中等个,30多岁的样子,身体单薄,脸不大,黑黑圆圆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圆眼镜儿,看着莫名喜庆。文老师有着一副学究的做派,却并不令人反感。他上课一但进入状态,就会放飞自我,读古文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声情并茂。最精彩的是他转头的动作,很快,动作稍大,转到位会立刻停住,像极了动画片里某个滑稽情节。开始我们都以为他是故意的,没想到他就是这个习惯,改不掉了。文老师很传统,有才也傲物,师母是一个农村妇女,有个女儿,和姜琪差不多大,四五岁的样子,生活很是清贫。那年冬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学校停电了两三天,家属院没水,文老师提着一个大塑料桶从校外提水,走几步就歇一歇,头顶的头发有几缕掉落到额前,在寒风中艰难前行,说不出的让人心酸。为此,我专门为他写了一篇文章,文老师看后痛哭流涕,据我为知己。他也是我唯一一个师范只喊老师不喊哥,喊师母不喊嫂子的老师。只是后来毕业后,很久没联系。突然有一天朱全忠告诉我文老师病了,还没等去看他,就没了消息。不知道是人已经没了,还是去了什么地方,没有人给出准确答案。
虽然自习课表是文选课,但也不会有老师真的较真非要读文选书,做文选作业。同学们有的在练字,有的在看书,有的在做手工,不一而足。文老师在教室转了两圈,似乎感觉颇为无聊,走着走着,一个招牌动作,头猛的转向我的方向,瞬间停住,盯上了我。我的心脏随着他的动作都漏了半拍,这样会不会把脖子扭断啊。
文老师盯着我看了又看。有同学发现了异常,都看过来。我不明所以,站起来,先摸了把脸,然后低头在身上扫了一遍,有些疑惑的又看了看课桌上翻开的文选书。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文老师踱着步走到我面前,背着手,又上下打量了我番,突然头一歪问:
“冯去一?传说哥?一哥?”突然站直,双手从背后拿出,在胸前一拱:“老文愚钝,消息闭塞,今天方听闻大名,得见其人,有礼了!”
我草!我一下子从桌子后面跳出来,双手托住文老师双手:“文老师,不要这样,小子惶恐,不敢受老师大礼。”
一瞬间,这晚自习又上不成了。班里欢乐起来。
文老师收回双手,又背起来,突然又来了一句:“果然人瘦如狗!”
同学们都乐疯了。
我苦笑,这文学究来说相声来了。却也不怵,拱手一本正经的应对:“老师因何辱我?小子人瘦如狗,体内自有风骨,不愿满身膏腴,尽是双亲血汗!”
文老师又一转头,我心脏又漏半拍。“咦,果然有才,名不虚传啊。”不待我再回答,就哈哈大笑起来:“好了,测试完毕,一哥就是一哥。好小子。”
我苦笑:“老师,您找我说相声来了?”
“没有没有没有,”文老师摆摆手:“他们都说你是个怪胎,我过来试试。”
“老师您这话说的,还是相声啊。”我回答。
班里已是欢乐的海洋,吵闹声把别的班老师都招来了,站在门外窗外看热闹。
我赶紧挥手制止同学们的哄笑。开玩笑,姜馨兰的纪律委员,这会儿脸都黑了,等到团委学生会几个人过来,我们班纪律分就没了。
我弯腰对文老师小声说:“文老师,我谢谢您,这再闹我们班得扣分了。”
文老师犹自不肯罢休:“前一句,颇有马三立的味道,就是京味还不够。”
我答道:“得了您嘞,还真说上相声了。”
这句模仿一口京片儿地地道道,一下把文老师惊住了。他瞪着小眼睛看着我,惊愕状:“果然怪胎!”
教室内外欢乐一片。
我感觉后门影影绰绰有人,扫了一眼,就看见姜老师苦笑着跟在梁校长身后,还有其他科室的领导看不清楚都谁。老梁有点忍不住,悄悄伸手点点我。
我好无奈。文老师思虑片刻,抬手制止同学们哄笑,已经有同学发现外面有领导巡视,忙端正坐好。片刻教室安静下来。文老师仿佛很满意同学们的表现,点点头,却还不尽兴,大声问:“同学们,听说一哥能一句话就把大家逗乐,真的假的。”
同学们大都知道外面有人了,不敢再大声喧哗,但还是有几个人大声说是。
文老师说:“冯去一呀,这样吧,你讲个笑话,能把我和同学们逗乐了,我就真服你了。行不行?”
我用余光扫了下门外,一群人都没动,没人说话,我就知道是老梁在搞事情。这文老师高度近视,老是后知后觉,又背对着门,现在还没发现领导们的到来。
没办法我只好开口:“话说,有一诗人。”
刚一开口,就有同学憋不住哧哧笑。我不由停下来:“我说同学们,我才讲说一句,还没进入主题呢,这笑点在哪儿呢?海洁,你笑啥?”
班里又哄堂大笑。
我向文老师说:“老师,这算不,不用讲就有效果。”这次同学们绷不住了。也不管外面是谁了,都开怀大笑起来。姜馨兰一手抚额,无奈的看着我。我向她说:“姜委员,这不怪我。”
姜馨兰站起来:“文老师,不能再让他讲了,再讲我们班就成典型了。”
文老师倔强的说:“不行,让一哥讲完,我的课我做主,快乐也是教育目的嘛。你讲!”
我向姜馨兰摊摊手,小妮子聪明着呢,先在领导面前把我们摘出来。
“话说,有一诗人游长城,一众学生拍马者跟在身后,走到一垛口,诗人四望,长吟一声‘啊————,众人忙侧耳等待诗人大作,谁料诗人啊完走下高处,继续前行。”
这时同学老师都来了兴致,笑声也小了好多。
“诗人继续前行,又至一高处,复长吟一声‘啊————,众人忙又侧耳等待诗人大作,谁料诗人啊完后又走下高处,继续前行。如是者三,最后走到最高处,众人激动,想已无去处,总算能聆听到诗人大做了。果然,诗人长吟一声,啊——————,真他妈的长!”
班里突然寂静又突然爆发。几个女生已经笑出了鹅叫。
文老师犹自品味,直到梁校长一众人走进教室,同学们忍住喧闹,他才突然又摇头晃脑地来了一句:“好诗!好诗!”说完兀自大笑起来。
班内复又喧哗。
我看着老梁校长抽搐的脸,手抚额头,趴在座位上长叹一声,果然好捧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