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无定堂之后的第二年,她无意中听人提起,有个年轻的侠客把大名鼎鼎的许游之许大侠打败了。
她偷偷猜着,应该就是自己遇到的那个人,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
又两年后,她便见到了他。
那时,她已经是所有同期弟子中最拔尖的一个,也是最不安分的一个,经常一个人趁夜偷溜出去,到城外的树林间练武。
某一个深夜,她在树林里遇见了一个人。
那人歪倒在一棵树下,眼睛死死闭着,血把衣服染湿了一大片,身上好几处皮肉外翻,像是被动物撕咬过。她小心上前试探,还有气,又轻轻拍了两下,那人毫无反应,晕得透透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救人。好在无定堂教过如何包扎伤口,她扳过那人,想把他的外衣拽下来撕成布条,然而这一动,那人的头朝另一边歪去,露出下颌上一道寸长的疤。
她就这么愣住了。
三年前,破庙里,那醉汉仰头喝酒的时候,她清楚的记得他下颌上就有这道疤……
她曾偷偷想过,若是有幸再遇到他,该如何回报那天的机缘,没想到,报恩的机会就这样送到眼前来了。
她不再犹豫,将他的外衣撕成布条,把他身上所有流血的地方都用力捆起来。等忙活完这一切,他依然没有醒,仍旧微弱的呼吸着。
她咬咬牙,连拖带拽的把人架起来背在身后。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确切的年岁,但身量和骨骼摆在那里,最多不过十一二岁。而她这位恩公却实在高大了些,她感觉自己好像扛了棵树,步履艰难的在林中走了许久,总算找见了一户人家。
开门的是一对老夫妇。
她谎称身后背着的是自己父亲,父女俩投奔亲戚,赶夜路遇上了野狼,好说歹说,总算让人家把他们收留了下来。
进到有灯火的屋子,老爷爷帮着她一起把她“亲爹”稍微擦洗了一下。她终于得以看清他的脸,的确和自己印象中的那个人很像。
她又检查了一遍伤口,这才稍微放下心来。都是皮肉伤,并不致命,可能是因为流血过多,人才会晕过去。
忙完这一通,老奶奶端了碗热汤过来,小心的给“她爹”喂下去,他呛了两口,居然就睁眼了。
他先是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老夫妇,然后又慢慢转向旁边的女孩,目光里全是面对陌生人的警惕。
她赶紧开口叫他:“爹,你醒啦!”
他直接傻了眼,“你叫我什么?”
她赶紧凑过去,“爹,你是不是伤到脑袋了?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你被狼咬伤了,是这家爷爷奶奶收留了我们……”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
“哦……”他假意想起了什么,挣扎着想要起身,“多谢二位好心人相助。”
老夫妻赶紧拦着,“你快躺下,人没事就好。”
小姑娘也转身,再次郑重的向那对老夫妻施礼。
老头老太太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把汤碗搁在一旁,“你们父女俩好好休息,我们就在隔壁,有事就叫我们。”
“多谢爷爷奶奶。”
“不谢不谢……”
房门一关,她回过头,见她“爹”正顶着一张苍白的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她也有点尴尬,凑到他跟前小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不知道你爹叫什么?”
这人……
“我救了你。”
“大半夜的,你个小破孩,救我一个浑身是血的陌生人,这正常吗?”
看来他是一点都不记得她了。
也难怪,她那时候脏得像个小土豆,而他一晚上都醉醺醺的,哪里会知道她长什么模样。
“我以前见过你的。”
“在哪儿?”
“几年前在破庙,我偷拿了你的袖箭,你还给我钱来着,我是那个小乞丐……”
他一脸茫然,“有这事儿?”
她也有点迟疑了,难道自己认错人了?
她想了想,又试探着开口:“你当时被许游之打败了,还借酒消愁……”
这回,对面的人脸上有了变化,孩子似的较起真来,“当时那最后一剑是他玩阴的,而且我两年前已经把他打败了!”
她那点迟疑瞬间打消了,这武痴劲儿,肯定是他没错了。
他看着她的表情,“小孩,你真认识我啊?”
小孩决定不跟这个武痴一般见识,“反正我们得父女相称,你要是不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就随便给你取一个。”
“别,我姓江,江年。”
“姓江……那我想想我该叫个啥……”她点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江南?江北?”
“什么破名字?”
“那你取一个。”
他憋了一会儿,“江小花。”
“……”
“江小草?”
小姑娘赶紧拦住他,“你快别取了,还是管我叫小孩吧。”
她在老夫妇家里守了一夜,才知道他这些年到处找人挑战,几乎把江湖上的高手都打遍了,最后实在无聊,便四处擒妖兽解闷,谁料遇上个凶的,把他累得半死,好不容易才逃掉,却晕倒在了树林里。
她听着听着,突然有了个想法,“你要是实在无聊,可以教我武功啊。”
“你?”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骨骼,“筋骨还凑合,但是不结实,扛不住折腾。”
“我可以练!我不怕吃苦,只要你肯教我,我什么都能做到!”
“劲头还挺足……”江年想了想,“三个月之后,我回来找你,你若是能把自己练壮实了,我就考虑考虑。”
“行。”她想都没想,一口答应。
皮外伤对江年而言并不算什么,人醒了,没死,也就可以走了。
天亮后,他们告别了那户老夫妻,正式定下了三月期限。
她回到无定堂,因为错过早课而挨了顿罚,不过她自然是不在乎的,在她心里,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事。
接下来的三个月,她比之前更勤勉得吓人,不光在红签擅长的巧术上颇有进益,还总是有意无意的往黑签蓝签那边混,连吃饭都比之前更起劲儿了。
三个月很快就到了,江年准时赴约,见到她的那一刻,他似乎有些意外,绕着她转了一圈,“好像是壮了点,不过……也就那么回事……”
“那你答应教我了?”
他摇摇头,“差远了。”
“那我要做什么你才肯教我?”
江年想了想,余光似乎瞄到了什么,突然飞身过去。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抓着一只野兔。
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小铃铛,系在兔子的脖子上,然后一撒手,那兔子显然被吓坏了,炸着毛“叮铃叮铃”的跑远了。
“一个月之后,我再来找你,若是你到时候能把这个铃铛交给我,我就考虑教你。”
他话音一落,那小姑娘二话不说,“嗖”一下追了出去。
江年也不管,自己哼着小曲,慢悠悠溜达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