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无声在两人身边飘落,安静的夜里只剩下霍厌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孟晚溪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霍厌对她似乎太过纵容?
对,就是那种予索予求的纵容。
不似弟弟,不似朋友,也不似亲人。
她很难用言语去界定他对自己的情愫。
男女之间没有绝对的纯友谊,这一点她很小就知道了。
就像她和傅谨修,一开始他们是好朋友,可在情窦初开懵懂的年纪,她主动攥着他的衣角吻上他的那一刻,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了。
尤其是现在这种复杂的世道,哪会有纯粹的朋友之情?
异性相吸,多的是为了那档子事。
可是霍厌太奇怪了。
两人曾有过亲密接触,哪怕是拍完戏,他的眼神冷静自持,从未暴露半分他想要她的感情。
不管是三年前她隐退,还是最近的重逢。
他对她显得太过漠然。
如果他真的喜欢她,又怎会无条件帮她,甚至还多次劝告她想清楚不要意气用事打掉孩子。
自己和傅谨修的这段感情,他并没有刻意推动,只是在自己需要帮忙的时候他出手拉一把。
他不像是推进事件的主宰者,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冷淡看着事态发展。
不是爱情。
孟晚溪只能归咎在恩情上。
霍厌上前几步,抬手替她抚落肩膀上的雪花。
他身上的冷松檀香清雅之极,如山中雪水,干净清洌,将她脑中那不合时宜的想法通通驱散。
他替她调整伞柄的位置,牢牢将风雪挡在伞外。
孟晚溪抬头对上他沉静的眼眸,里面宛若宽广的湖水,平静得没有半点涟漪。
他声音淡淡:“明天还有一天,你考虑清楚,这个孩子到底要不要,你的身体受过伤对吧?”
孟晚溪握住伞柄的手一寸寸收紧,她抿着唇没有回答。
“刮宫会再次损伤你的身体,如果为了一个男人伤害自己,牺牲无辜的生命,还造成此生都无法受孕的后果,我觉得这个代价有些大。”
孟晚溪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张小脸在风雪中显得格外苍白无助。
“好了,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回去吧,别着凉了。”
孟晚溪点点头,声音带着无尽的沙哑和疲惫道:“路滑,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
“好。”他转身上车。
车子启动缓缓开走,他透过后视镜看到孟晚溪没有离开。
那个单薄的女人,握着伞一点点蹲下,在寒风中显得那么可怜。
孟晚溪的脑子很乱,她知道霍厌说的没错,也知道这个孩子来得有多不容易。
她真的要因为他父亲的错误而迁怒在孩子身上吗?
今天她不会后悔,那五年,十年后。
她看到别人的孩子会不会羡慕?会不会后悔曾经打掉的那个孩子?
到了晚年,别人儿孙绕膝,而她孤零零一个人,她会不会寂寞?
孟晚溪坐在台阶上,双手掩面无声流泪。
耳畔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
她抬起头来,看到站在面前的男人。
他的目光比浓稠的夜色还要深谙,孟晚溪的眼泪还挂在眼角,狼狈的样子就那么撞入他的瞳孔中。
她有些慌乱,也有些无措。
“你,你不是走了的吗?”
他抽出方巾,俯身替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冷冰冰的声音也染上一抹温润:“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点没变。”
那时候她在外面被人欺负,怕回家外婆会担心。
他离开的前一天,找了许久才找到她。
孟晚溪躲在水泥地的管道里,眼睛红红的。
她说坏情绪不要带回家。
孟晚溪看着面前冷静儒雅的男人,他就像天上的神明,没有欲念,也没有执念。
永远高高在上俯瞰着世间百态。
唯独对她,他像是一束暖阳洒落到她贫瘠又黑暗的世界。
孟晚溪抓住他的手,好似在茫茫大海上,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一根浮木。
她的手心有些凉,和他手腕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
可怜的小女人泪流满面,那么无助的看着他,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
“霍厌,你帮帮我,我到底该怎么做?”
他成了她唯一的救赎。
霍厌借着她手的力道,稍微用力,便将她的身拉入怀中。
孟晚溪手中的伞落在地上,她紧紧抱住霍厌的腰身。
她站在高他一阶的位置,大大拉近了两人的身高差距。
孟晚溪俯身在他脖颈,滚烫的眼泪蹭着他的脖子滑下。
她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呼出的气息滚烫而又热烈,热意一波波洒落到他脖颈。
男人的凸出的喉结滚了滚,双手虚虚拢着她。
他沉稳的声音落在她的耳边,“孟老师,我可以给你提供便捷,却不能替你做人生的任何决定,这条路,得由你自己选择。”
“不管你会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这边,后天早上,我过来接你,你可以选择流掉孩子,也可以选择找个地方散散心。”
“人永远不要在冲动的时候做任何决定。”
明明他比自己还要小两岁,此刻却像是她的人生导师。
他身上的气息温雅,一点点抚平了她那颗焦躁不安的心。
孟晚溪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抱歉。”
她用指腹擦拭着他的脖颈,冰冰凉凉的肌肤温柔触碰着他,霍厌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再乱动。
“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在那个四面露风的房子,是你小小的身体抱着我,给我取暖。”
霍厌揽着她的腰身,用自己的身躯替她挡去风雪,方巾一点点擦掉她的眼泪,绅士又克制。
“如果没有你,我早就冻死在那个雪夜,孟老师,只要你需要,我永远都可以给你提供温暖。”
*
医院。
傅谨修的病还没有稳定下来,他反反复复发烧,陷入了梦魇昏睡不醒。
“溪溪!”
他大叫一声睁开眼。
秦长风靠近他,“老板,你觉得怎么样?”
傅谨修的脑子有片刻宕机,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布置明白是在医院,他沉哑着声音问道:“找到溪溪的下落了吗?”
“暂时还没有,太太没有购买任何交通工具的票,目前也没有酒店的入住信息,消费记录。”
傅谨修心脏一沉,“查她的手机,里面有我安装的定位芯片。”
那天他扔掉孟晚溪的旧手机砸向许清苒,给她换了一部新手机,他本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秦长风摇头,“那部手机太太没有使用。”
傅谨修无奈轻喃:“她竟防我到如此地步,我只是怕她离开我……”
“老板你放心,老太太身体不好,太太也不可能让她长途跋涉的。”
“疗养院查了吗?”
“查过了,没有登记记录。”
“霍厌的行踪呢?”
“查不到。”
傅谨修看着窗外的大雪,心疼如割。
他找遍了全京市,都没有孟晚溪的下落。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安逐渐加深。
他挣扎着下床,直接拔掉手背上的针头,鲜血飞溅。
傅谨修沉声:“车钥匙给我,我去找她,一定有什么地方是你们忽略了。”
“老板,你都病成这样了,烧都还没有退,你要找太太也等身体好一点了再说。”
“不,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
傅谨修甚至顾不得换衣服,随意抓上一件大衣披上,穿着拖鞋就急匆匆离开。
“老板……”
“外婆刚做完手术还有风险,她只会选择两个地方,要么是医院,要么是疗养院。”
“老板,你的意思是?”
傅谨修踏出医院大门,凛冽的寒风猛烈朝他灌来,他锋利的眼神投向一座山峰。
“我有种预感,她们在云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