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岐架着桑木本都出了严睦方的院子,结果桑木又趁严岐一个不注意,转身直接飞上了婚房的屋顶,坐在上面不动了。严岐在下面叉着腰,“你什么毛病?”
桑木声音闷闷问道:“你怎么认出那是川芎的?”
“说什么呢?大点声儿!”
桑木把嘴闭上又不理人了。
“噼啪”两声,瓦片轻微磕碰了两下,严岐悄无声息挨着桑木坐下,他这人好奇心强,最烦别人话说一半恶心自己。
“我问你说什么呢?”
“头丢了,衣服也烧了,你是怎么知道那是川芎的?”
“嗐,我以为什么大事儿!”严岐身子往后一靠嚣张说:“小爷可是锦衣卫,专业的!”
自从皇帝下了赐婚的诏书,严岐就不分昼夜地盯着洛府的一举一动,洛悠然大婚不带自己身边原本伺候的丫鬟,却将洛大小姐身边的随侍丫头临时配给她,着实很难不惹人怀疑。
严岐盯梢盯得紧,跟了川芎一个多月的时间,发现她每隔五天一出门,路线仅限于洛府、药房采买、洛府,偶尔停留在胭脂首饰摊子处。就当严岐以为要再隔五天才能看见川芎出门的第二天,人出现了,她扶着腰,步履有些缓慢,严岐跟在后面纳闷儿:在洛府做工这么累的吗,待遇这么好的大丫鬟难不成也要洗衣搬柴,闪了腰?
他一路跟着人到了东市,看川芎进了那家经常光顾的药房,去了内院儿。严岐吐掉嘴里的草秆,屏息闪身上了房顶,他轻手轻脚揭开一块房瓦,里面川芎正宽衣解带,待将里衣都脱干净了,才趴上了木床。她腰间往下半掌的距离,有一处紫红色的掌印,那印子中间还隐约透出一块椭圆形的黑色胎记,半截拇指大小。
严岐眯了眯眼,打一掌就能弄出这种印子,那人定是个身上有功夫的,可是一个文官家的丫鬟,做什么能跟这样的人起冲突?他悄然合上瓦片,心下有了计较,这人留不得。
桑木了悟,“原来是胎记,”转念又问:“我只烧了绿色外衫,你还扒了尸体的里衣?”
严岐脸红大叫道:“我这是专业!”
“严岐——!”
严睦方的声音突然从屋内传来,严岐顺手掀开一片瓦,冲下头道:“在呢,主子!”
严睦方躺在床上,正对着严岐那张讨打的脸,强压怒气,“带上桑木,滚回你的院子。”
只听扑棱棱几声,房顶终于安静了。
洛悠然仰面躺着,斜睨了一眼严睦方,她以为没被发现,却听严睦方说:“他才十八岁,有些好奇心也是正常。”
“我又没问……”
二人并排躺在大红的婚床上,一时两相无语。烛火随着微风摇晃了两下,灭了,屋内彻底暗了下来。严睦方担心洛悠然又背着他搞幺蛾子,本想借机拿捏她两下,没想到竟弄得自己也有些尴尬,他翻了个身,脸冲着床外。
严睦方一动作,洛悠然就不觉紧张,只得拉紧了被子。
四下寂暗,严睦方睁着眼,没有一点动静,他以为洛悠然睡了,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句:“还好你不是为了攀附父亲才与我成婚。”
严睦方轻哼一声,“看来想靠三小姐攀附洛首辅的人不少?”
“我不是这个意思,”身后被子动了动,严睦方感觉洛悠然翻了个身。
洛悠然轻声道:“我是洛家最不受宠的庶女,父亲不喜欢我,我也早都习惯了被人指指点点。可你不一样,喜都里虽然总是传你的风言风语,但没人敢真的瞧不起你,我嫁进严府帮不上忙不说,别人再因为我看低了你……”她是真的对严睦方心怀愧疚,若不是出了川芎的岔子,还有柳燕楼的意外,她也不想蒙骗他。今夜川芎之事暴露,洛悠然反倒松了口气。
“你不用与我说这些,”严睦方听得直皱眉,不自觉又搓了两下手指道:“我起先说心中有人,不是骗你,你不用在意这些有的没的,这婚事本就是强加,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与你和离。”
身后又半晌没声,严睦方开始疑心自己话是不是说重了,可重又重得哪门子?他干嘛在乎这些,还不如赶紧睡觉,严睦方烦躁地闭上了眼,都是前一阵让洛悠然又共浴又备孕的事儿给闹得,心烦!
“我们之前说好的条件……”洛悠然语气淡淡的,好似没有听见严睦方刚才的话,“我替你瞒着父亲,你也要帮我瞒着母亲。”
“什么意思?”严睦方突然翻过身来,却没想到洛悠然正脸冲着他侧卧着,被他的突然翻身也弄得一愣,二人静默对视,黑暗中只能看清对方瞳仁中映出的些许月光。
“后、后日回门,你陪我回去见母亲好叫她安心!”洛悠然语速加快,说完就翻身将自己蒙进了被子里。她趁着夜色掩住了泛红的脸,捂着心口怕被人听见,那心跳声犹如疾驰的鼓点敲在她耳边,只听身后传来一声“知道了”,洛悠然就这么迷迷糊糊,听着心跳声睡着了。
洛悠然蒙头在被子里睡得香甜,她还没习惯和另一个人同睡,梦里满心以为还是自己的房、自己的床、自己的靠枕……
人钻进严睦方怀里的时候,严睦方刚刚生出的丁点睡意也就完全消散了。他仰着身,睁着眼睛与床顶的雕花对视,深更半夜,他也看不清到底雕的什么花什么鸟。
他没放帷帐,月光就从窗缝处钻进来,洒上了他的胸膛。
洛悠然枕着他的胳膊,他要往回抽,才一动,又被一条手臂环上了上来,再一动,那人就抱得更紧。他不敢再动,想着把人叫醒,低头一看,那抹皎白色正映在人熟睡的侧脸上。
严睦方忽然想起小时候,也是有一个人将自己这么环抱着,在月光下哄他睡觉,叫他别哭,他还收了人家的帕子……他在回忆中慢慢合了眼,轻喃了句“昭云……”接着也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