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涵厉目瞪向陆湛,好似怀里的珍宝被他抢走了,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紫苏想过去抱着大夫人,这实在有点不妥。
可是,她的腿脚好似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定住了。
就是想看大爷着急上火的表情。
陆湛紧紧地揽抱着沈昭宁,无奈又无措地苦笑,“大爷你快过来,若大夫人摔了,只怕伤病会更重。”
却笃定地觉得,陆正涵不会扔下二夫人的。
陆正涵的确想把沈昭宁抢过来,但薇儿怎么办?
薇儿饱受打击而哭晕了,他不能抛下她不管。
他朝紫苏呵斥:“还不把大夫人扶进去?!”
“奴婢一个人可抱不动。”
紫苏慢吞吞地走过去,慢条斯理地扶着沈昭宁的手臂。
只是轻轻地扶着,依然是陆湛抱着沈昭宁。
陆正涵气得浑身发抖,连带怀里的苏采薇也颤抖起来。
她的眼睫悄然动了动,从细微的缝隙看见他怒意满满的脸庞快撕裂了。
她的心,迅猛地坠落深渊。
表少爷抱着晕倒的沈昭宁,大爷竟然这般在意……
以前,大爷何曾这般在意过?
今日,那贱人洗清了冤屈,大爷是否对她刮目相看?
陆正涵眼见陆湛不撒手,还要把她抱到寝房,不得已招来丫鬟婆子,把苏采薇交给她们,“送二夫人回芳菲苑。”
苏采薇闭着眼,指甲差点把手心刺出血来。
给她温暖、宠爱的怀抱突然消失了,她孤单地掉进寒气森森的冰窖。
眼角余光里,她看见大爷妒意满满地把那贱人从陆湛的怀里抢过来,抱进寝房……
即便秦妈妈顶了罪,但在他心里,早就认定她有罪。
今后,她不再是他心里的唯一。
或者说,他的心里早就有了沈昭宁!
怒火涨满了胸腔,她咬紧牙关,才克制住身心的颤抖。
沈昭宁不是装晕,因为昨夜发了高热,今日出来吹了风,又发烧了。
陆正涵抱着她便察觉到她从头到脚都是滚烫的,可见刚才她一直硬撑着。
他给她盖上锦衾,摸摸她的额头、脸颊,问紫苏:“还有药吗?”
“有,奴婢去煎药。”
但紫苏不放心让大夫人和大爷单独待一起,让冬香看着药罐便赶回来。
陆正涵把一块白布浸湿了,拧干后放在沈昭宁的额头。
她面色虚白,盈满了病气,眉心微微蹙着,应该很难受吧。
他把她露在外面的手放回被窝里,咦,她的手里好像有东西。
他正想掰开她的手,把那东西取出来,却听见紫苏没好气地说道:
“奴婢会仔细照顾大夫人,大爷您还是去照顾二夫人吧。”
她来到床前,强硬地把他挤开,“二夫人知道大爷待在这儿,定会嫉恨大夫人,不知下次会如何谋害大夫人。”
陆正涵气得额角青筋暴跳,但终究沉默着退开。
“今日真相大白,仆人顶了罪,真凶逍遥法外,什么事都没。”
“大夫人蒙受冤屈,在庄子遭罪三年、备受欺辱,这笔账又如何算?”
“幸好大夫人病倒了,不然也是要气晕的。”
紫苏喋喋不休地说着,嘲讽、挖苦伴随着唾沫喷过去。
陆正涵没说什么,沉郁地离去,没回芳菲苑。
沈昭宁昏睡了半个时辰,醒了。
紫苏喂她吃山药菜粥,沈昭宁感觉手里有东西,伸手一看,是一张小纸条。
“大夫人你的手里怎么会有纸条?”紫苏疑惑地问着,喂她一口。
“应该是表少爷塞在我手里的。”
虽然她不省人事,但也猜到,除了表少爷,不会有旁人给她塞纸条。
大爷生母,赵氏。
沈昭宁蹙眉寻思,陆府上下,以及整个洛阳城,都知道陆正涵的生母是老夫人。
他的生母另有其人?
表少爷送给她这个消息,必定不是无的放矢。
老夫人把陆正涵视若己出,抚养成才,想必跟赵氏有不为人知的恩怨。
沈昭宁吩咐紫苏:“你暗中跟府里的老仆人打听,二十多年前府里有没有姨娘赵氏,或是姓赵的丫鬟。”
紫苏应了。
接下来,沈昭宁闭门不出,静养了十日。
倒是发生了几件小事,黄柳儿到了夜里就死了,春歇发卖了。
至于陆正涵对苏采薇的责罚——
徐管家捧着一沓账本过来,客气道:“大夫人,大爷说,府里所有账本都要给大夫人过目。”
“苏采薇掌管全府,我可不敢看账本。”沈昭宁漫不经心道。
“大爷说,大夫人身子弱,府里的杂务让二夫人操持,但府里每月的账目,大大小小的进账出账,事后都要大夫人核算一遍。”
徐管家笑着解释,“若大夫人觉得哪些条目不清不楚,可传唤老奴来问询,或是大夫人有异议,皆可提出来。”
紫苏收下所有账本,“今后便劳烦徐管家多跑几趟,及时把账本送来。”
徐管家和气道:“应该的。”
他离去后,紫苏兴奋地笑,“大夫人,大爷让你看账本,我们就可以从账本里找二夫人更多的把柄。”
“想多了。”沈昭宁意兴阑珊地冷笑,“这些账本都是假账本,粉饰太平。”
“即便如此,凭大夫人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从中找到疏漏或证据。”
紫苏十分殷勤,不让她累着,念给她听。
沈昭宁只觉得可笑,陆正涵自以为,这是对苏采薇最严厉、最打脸的责罚,对她是最好的补偿。
苏采薇是否咬牙切齿,是否恨意满胸,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倒是耀哥儿开蒙、写字一事,陆正涵没提起过。
不过这十日,他也不曾来过春芜苑。
秦妈妈在暗房待了十日,削了十片肉,剔了十块骨,抽了十碗血,已是到了气若游丝的境地,紫苏说她熬不过今晚。
沈昭宁踏进暗房的刹那,便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她掩着口鼻,在紫苏搬来的凳子坐下。
秦妈妈蜷缩在墙角,如死一般一动不动,披头散发,身上血迹斑斑,皱巴巴的脸庞暗黄、粗糙又憔悴,比女鬼还要可怖。
她的周遭地面布满了干涸的血迹,以及厚厚一层的屎尿。
腥臭味便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
秦妈妈看见沈昭宁来了,枯瘦的手指动了动。
“若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可以大发善心,让你尽快解脱。”沈昭宁轻软的声音温柔如水。
“呃……”秦妈妈发出粗重沙哑的鼻音。
日复一日的折磨太痛苦了,让她深陷在无穷尽的绝望里。
尽早解脱是她唯一的希望。
沈昭宁问道:“老爷年轻时,有一位赵氏姨娘吗?或者有没有姓赵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