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肖嬷嬷背对着他,并没有看见周公公犀利的眼神。
许青栀注意到了,眼里笑意更浓。
肖嬷嬷屁股一坐,摆足了架子。
“这宫里规矩繁多,一步都错不得,尤其是那些娘娘们,更不是你能开罪得起的。”
“小主若想在宫里站稳脚跟,往后老奴说的每一句话,小主都要牢记在心,莫要给老奴添麻烦。小主放心,老奴是伺候过太后的人,定会用心教导小主!”
这最后几个字,咬字极重,若是现在还没看出她是来下马威的,就真是傻子了。
不就是伺候过太后吗,真当自己是主子了不成?!
沈卫洲看不过去,想说些什么,却被许青栀用眼神制止了。
柳氏也偷摸着扯了扯沈卫洲的袖子。
这刁奴可惹不起,不然女儿之后的日子会更加艰难!
柳氏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一个“忍”字。
沈卫洲也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只好忍下来,看向许青栀。
许青栀则一点脾气也没有,像初入龙潭虎穴的白兔,乖巧又怯生生地应下:“是,一定谨记嬷嬷教诲。”
一个狗仗人势的老东西而已,她还没放在眼里。
肖嬷嬷冷笑一声,也不给许青栀准备的机会,这就准备开始“教导”。
沈氏夫妇这便准备告辞了。
谁知就在这时,周公公去而复返。
肖嬷嬷见他走回来,下意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却见他一个余光都不给她,转头就对许青栀和颜悦色道:
“陛下说了,要趁热喝掉那姜枣汤,奴才看您喝完了再走。”
说完,周公公这才看向肖嬷嬷,似笑非笑:“没耽误你教礼仪吧?”
肖嬷嬷惶恐,她哪敢越过陛下的旨意啊!
“周公公哪儿的话,不耽误,一点都不耽误!”
许青栀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当即吩咐道:“给周公公赐座。”
周公公一撩衣摆,这就优雅地坐下了。
不愧是皇帝跟前的人,就算是个太监,气势也不是一般奴才能比拟的。
看到周公公回来给许青栀撑腰,沈氏夫妇便放心的走了。
肖嬷嬷这会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偏偏这会儿许青栀背对着她喝汤,也没给她赐座。
肖嬷嬷脸色极差,背脊挺直地站着,梗着脖子看向窗外。
周公公翘着腿,慢慢地品茶。
许青栀也慢慢地品尝那姜枣汤。
肖嬷嬷站得腿都有点酸了,忍不住锤了两下膝盖,心头暗恨不已。
心想待会定要更加严格的教训那小蹄子!
又过了一会儿,许青栀才姗姗来迟。
“诶呀,肖嬷嬷,您方才一直站着吗?”
许青栀纤手捂着嘴,很是诧异,又满是歉意,“刚刚瞧嬷嬷都坐下了,想着嬷嬷挺自觉的,也就没让下人赐座,真是不好意思,是我不懂事了。”
肖嬷嬷脸上青紫交加,这是暗讽她目无尊卑吗?!
肖嬷嬷盯着许青栀的脸,想张口教训,却顾忌着周公公还在场,不得不咽下这口恶气。
等周公公走了,看老奴不扎你!
肖嬷嬷是宫里所有低位妃嫔的噩梦,会一手“好针法”。
肖嬷嬷盼着周公公赶紧走。
谁知周公公屁股都不挪一下,翘起兰花指,悠悠道:“沈答应这儿的茶甚是好喝,奴才正好闲着,没有别的事......”
许青栀何等聪明。
她立马让白芷再泡一壶新的,然后笑道:“公公想喝多少都有。”
周公公也笑,只是看向肖嬷嬷时,又变成了那种阴阳怪气的皮笑肉不笑,“不影响肖嬷嬷办正事吧?放心,咱家就在这喝个茶,不会插手嬷嬷的事儿。”
肖嬷嬷想说很影响!
换作旁人,她二话不说就打发走了。
以她的资历,满宫的奴才里,能压制她的人屈指可数,但这周公公偏偏算一个!
她眼下也算是看明白了,对方是在给这小蹄子撑腰呢!
呸!眼界窄的老阉人!
肖嬷嬷还没意识到是自己之前言语间不小心得罪了周公公,还以为他是看许青栀得宠,所以在讨好许青栀。
周公公换了条腿搭着,缓缓道:“想必嬷嬷这样正直的老人,不会故意刁难新来的小主。”
肖嬷嬷扯了扯嘴角,“那是自然。”
转头看向许青栀,冷冷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老奴要求很高,若是小主学不好,免不了要吃点苦头!”
许青栀神色不变,乖顺道:“有嬷嬷教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接下来,有周公公在一旁盯着,肖嬷嬷也不敢太过分,不动声色的将袖子里那盒针往深处藏了藏。
肖嬷嬷一边教导许青栀礼仪,一边想着挑她的错。
然而。
许青栀的礼仪实在太完美、太标准了,连她都忍不住在内心发出赞叹之声!
许青栀莲步轻移,裙摆随步伐微微摆动,行礼时,动作优雅至极,身姿缓缓下蹲,腰背始终保持笔直,起身时,亦是不疾不徐,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连贯,精心雕琢。
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头顶的那碗水,不曾偏离一寸,更没有溅出半滴,稳如泰山!
抬手间,手臂仿若灵动的游龙,动作轻盈柔美,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让人如沐春风。
“嬷嬷,喝茶。”
许青栀双手捧着茶杯,美眸瞧着她,肖嬷嬷这才猛然回过神。
单论仪态这一块儿,肖嬷嬷挑不出任何错误,这位沈答应简直比当年的容妃表现得还要好!
......
半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肖嬷嬷有种白来了的感觉。
“嬷嬷,我今日表现的可还过得去?”
周公公先开口了,“沈答应的规矩礼仪,是奴才见过顶好的。”
许青栀装出一副谦逊的样子,“公公谬赞了。”
肖嬷嬷轻哼一声,不愿承认许青栀的优秀。
“往后几天要学的地方还多着呢,莫要因为一时得意就忘了形。今天就学到这里,老奴先行告辞,不用送了。”
哼,等到了明日,没了周公公在,这沈答应表现再好,还不是任她摆布!
许青栀低眉敛目,掩去眼中的锋芒:“嬷嬷说的是。”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般,肖嬷嬷就这样不甘心地离开了。
周公公也准备走了。
他帮许青栀主要是因为看肖嬷嬷不顺眼,今日让肖嬷嬷难受,他的目的也算达成了。
“周公公稍等。”许青栀叫住他后,转身回了内室。
不多时,许青栀拿出一个小瓶子,送给对方。
周公公转了转手中的瓷瓶,不明所以,“这是何物?”
许青栀道:“家里给的花露,含百花之精华,一滴就能持久留香,想着公公可能需要。”
周公公心中一动。
他虽在宫中职位较高,但也有着为人不知的苦恼。
他们阉人排尿不便,身体构造特殊,身上总有股异味,若是被主子闻到,很可能会遭到惩罚。
而他这种长伴君侧的,更需小心谨慎,若是冲撞了圣上,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为了掩盖这种难闻的异味,他每日要更换至少三次衣物,并且所有的衣物都需要熏香,平日里还要用辅助各种香料、香囊,十分麻烦。
更要紧的是,他忙起来时,根本没时间做这些事,好几次都只能让干儿子顶上,自己则狼狈的回去换衣服。
他常常因此觉得苦不堪言,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