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头戴铰链,十分青春年少,看起来跟阮世恩不是一个年纪,反而更像是跟自己一般大。
而且,铰链是一种在人界较为新潮的发饰,很多注重外表的少年都很喜欢这个饰品,比方说,雪千重就有一个,还常常戴着。
“二殿下也对我的猎物感兴趣了吗?”
“二殿下”这三个字一出口,魏枳一惊没显然是反应过来,他的眼神飘到那白衣少年身上,口唇轻轻张开,判断出此人的真实身份。
——在这个两国交界的战壕之中,能够被阮世恩敬称一声二殿下的,也就只有金鸣国的那位澹台素了。
所以,自己现在是?一对二的局势吗?
魏枳有些警惕,但同时,更多的是不解。
因为他隐隐约约能够从这两人的话中判断出,他们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而且对自己的“归属”存在矛盾。
此时此刻,梁秋国的营帐外刚刚结束几场鏖战。
东南方的战役打响之后,引起了山谷中很多金鸣军队的注意,由于常年驻扎在此,了解地形,他们很快就摸索到了梁秋国驻扎的营地。
好在他们早有准备,在接下来几场零碎的战役之中,纷纷大获全胜,伤亡很少。
不过,虽然是战胜方,梁秋军队的脸上却丝毫不见喜色,反而看起来有些忧郁。
因为,比起战争的胜利,他们更在意的一点是,他们的大殿下魏枳不见了。
雪千重坐在主帅的营帐之中,心绪混乱,一言不发,楚穹苍焦灼地走来走去,令原本就十分沉默的场景更显严肃。
“报——属下已经搜查过世子来时的路,一路上并未发现大殿下的身影,只有……只有这个……”
前去搜查魏枳下落的士兵匆忙赶回,手中捧着一样鲜血淋漓的饰物,楚穹苍和雪千重远远地看见血糊糊的一片,都吓了一大跳,连忙站起身来,争相去看。
好在,那东西只是一匹骏马之上的饰物,不是魏枳的“某块身体碎片”。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同时,又都皱起眉头,只因他们都发现了,这是魏枳的马。
就在不久之前,魏枳还奋力驱策马匹,与他们一同疾驰在山谷之中,而现在,这匹骏马已经凶多吉少,而魏枳更是不知所踪。
“继续去找!继续去搜!找不到大殿下,我们就不回去!”
本次战役的主帅是雪氏的那位老将军,他与雪奉楼是同辈,是雪氏旁支所出,名为雪奉山。
他一声令下,那名前来通传的士兵立刻称是,转身离开房内。
雪奉山见营帐之中的气氛十分压抑,不由得主动站了出来,说道:“夜色已深, 将士们也十分辛苦,不如只留下我与世子守夜,其余的人暂且休息去吧。”
他跟雪千重是一家人,口中的“世子”当然是指雪千重。
众人也的确是困倦了,有加上他的吩咐,一时间都纷纷站起来,想要离开。
可偏偏是楚穹苍动也不动,愤恨地瞪了这些人一眼:“休息?你们还休息的下?我真是佩服死你们了!”
“……”
“大殿下如今生死不明,你们就这么心安理得的散了?他要是出了意外,他要是死了呢?我们怎么跟陛下与雪后交代?”
楚穹苍言辞激烈,一副要吃人的架势,大家都不敢跟他正面对视。
尤其是雪千重,他一听见楚穹苍发飙,立刻就变得十分心虚紧张,憋红了脸,大气不敢出,唯恐自己暴露,被楚穹苍生吞活剥。
“雪千重!”
雪千重越是遮遮掩掩,越是容易露出马脚,楚穹苍立刻调转注意力,攻击雪千重。
“干……干什么?”
雪千重强装镇定,但心里怕得要死,连声音里都透露着一股虚弱的劲儿。
雪奉山不知道雪千重的心思,还以为他是被楚穹苍吓坏了,连忙站出来替自家世子说话:“楚世子!楚世子何须动怒,我们世子年轻不懂事,不知哪里冲撞楚世子,还请楚世子……”
“少**跟我装蒜!**!雪千重!你肯定有鬼!魏枳让你好好在这里待着,你带人跟踪我们干什么? 你出现地为什么那么及时?你怎么知道阮世恩要杀他?”
“哎呀楚世子……”
“脏手拿开!少**碰我!”
楚穹苍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冲动地想要扑到雪千重面前。
雪千重强忍恐惧,大声说道:“我……我关心你们还不行?我救你们还有罪了?要不是我带人及时出现,你和魏枳早死了!”
“放屁!那你怎么解释阮世恩要杀魏枳这件事?”
“阮世恩自己说的嘛!”
“胡说!他当时只是叫出了魏枳的名字,却没说要杀他!”
“我猜……我猜的还不行?别问了!别问了行不行?”
楚穹苍听他这么说更来气,他冲上去抓住雪千重的领口,挥起拳头就要打他,可这里是雪氏的地盘,哪儿容得下他发疯,几个雪氏的武将一拥而上,将楚穹苍死死抱住,令楚穹苍动弹不得。
楚穹苍既窝囊又恼火,不由得大骂这群人无耻:“***!我告诉你们,魏枳没事也就算了,要是有事!我**告到人皇面前,让他们把你们全杀了!”
“尤其是你!雪千重!别等我回到蕞都,等我回到蕞都,我一定想法子活剐了你!魏枳是为了救你才失踪的!你就**这么对他!雪氏有你这样的孬种,还不如断子绝……呜呜呜呜……”
楚穹苍越骂越难听,众人连忙强行捂住了他的嘴巴,将他强行拖了出去。
楚穹苍一离开营帐,帐中只剩下雪千重和雪奉山,雪奉山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觉得疑点重重,加上雪千重此时此刻的表情十分古怪,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到:“世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雪千重本来就怕得要命,如今楚穹苍一离开,他情绪松懈,哭着大声嚷道:“他都走了,怎么你又来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那我又能怎么办啊!我当然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活着,可是……可是算了,说了你们也不信,这事我管不了,你们修书给玉皇城吧,让人皇来定夺这件事,我一刻也不想管了!!!”
在魏枳失踪这件事上,雪千重既想赎罪,既感觉内疚,又颇感无能为力。
接下来的三天之内,他们又搜寻过魏枳的下落,但是却一无所获。
无论是魏枳,还是阮世恩,都像是山谷中的一缕风,从那夜之后,就莫名其妙地消失的无影无踪。
魏枳失踪的事,很快被上报给玉皇城。
加急文书传进凤魂殿之前,魏渊明正在凤魂殿内陪伴林憬。
林憬有孕之后,便一直住在凤魂殿,由雪中雒亲自照顾。
从霞粉楼事件至今,已经有三个月的时间了,而在这两个月之中,除了魏渊明夫妇两个,蔺貂寺,保胎女医,还有林憬本人之外,再也没人知道他有孕的事。
雪中雒对外声称,林憬因为私自出宫而被关了禁闭,不许出门。
而大家也信以为真,丝毫不知道林憬的肚子已经一天天大起来。
林憬孕吐的症状并不严重,这让魏渊明和雪中雒十分安心。
但或许是有孕的缘故,林憬食欲不振,吃不下任何东西,只是看一眼,就可以饱了。
“我又为长秋官开了几张方子,希望长秋官吃了药之后,能够缓解一些。”
女医今日也来看林憬,经过三个月的食欲不振,林憬比起当初还瘦了不少,人也恹恹的,很没精神。
“长秋官孕期厌食,或许继承自他的母亲,他母亲怀有他的时候,想必也有这样一个阶段。”
“在民间,有很多这样的情况,往往女儿怀孕时的症状,跟母亲怀孕时的症状几乎一模一样。”
“嗯,是这样,我记得清璃怀有多罗的时候,也不爱吃东西,甚至还很挑食,总要去蕞都的一个菩萨庙里讨甜菓子吃。”
女医的话勾起了魏渊明的一些回忆,他笑着摸摸林憬垂头丧气的小脑袋,说道:“你知道吗?那个菩萨庙里供奉的就是多罗菩萨,那个甜菓子是那里的女尼们做的,起了个名字,叫做多罗菓子,所以你娘才会给你起名字叫多罗。”
魏渊明说完,轻轻刮了一下林憬的鼻子。
林憬靠在雪中雒温暖的怀抱里,撑着赖床不起的身体,软绵绵地哼了一声,说道:“那我现在喜欢吃葡萄,我的宝宝可以叫葡萄吗?”
不说葡萄还好,一说葡萄,雪中雒就板起脸教训他,叮嘱他:“等会儿,话说回来,你不能再吃葡萄了,上次都吃得胃酸了,还敢吃?”
“嗯……”
林憬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说道:“我听话,那我不吃了。”
林憬这样说完,又小声嘟囔了一句:“但是我觉得葡萄真的很可爱,我希望篾篾也能够喜欢,对了,父皇、母后,篾篾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我真的很想他。”
“上次……蔺貂寺传信说,他也很想我,但他还不知道我怀孕的事。”
“我可以写信给他吗?求求你们了,我就写一封信。”
林憬伸出一根手指,频频哀求。
自从霞粉楼之事过去几个月,两人对他的态度逐渐好转,林憬又恢复了那副撒娇求饶的本性,也不再遮掩自己对魏枳的想念。
魏渊明和雪中雒对视了一眼,随后异口同声地说道:“不行!”
林憬十分失望,眼神更加哀怨了。
魏渊明本想哄哄他,安慰他几句,但恰逢这时,蔺貂寺缓步进入室内,语气略显焦灼地说道:“陛下,奴有要事需禀报。”
魏渊明闻言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随即站起身,跟他走出内室。
林憬看他们神神秘秘的,忍不住问雪中雒:“父皇他们要说什么呀?怎么神神秘秘的?”
雪中雒拧起眉头,也在仔细思索,显然,她也很好奇。
而她很快也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压抑下唇角的情绪,安慰林憬道:“母后也不知道呢,母后出去瞧一瞧,你在这里听话。”
雪中雒这样说完之后,赶忙走出内室。
然而,刚离开林憬的房间,她就迎头看到脸色复杂的魏渊明和蔺貂寺。
看到他们的表情,她心中暗暗吃惊,询问道:“怎么样?是望风谷那边来消息了吗?”
显然,她也知道望风谷那边的那场刺杀。
“他……他结局如何?是……是死了吗?”
很难想象,一个母亲,会对自己的孩子,报以那么大的仇恨与敌意。
这个因奸.辱而出生的儿子,令她近二十年来坐卧难安,羞愤难当,如坐针毡。
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希望他彻底消失。
“望风谷那边传来消息,只说他失踪了。”
“……”
“至于是死是活,暂时还没有定论。你……”
魏渊明话还没说完,雪中雒眼中的泪水早已摇摇欲坠,她不等魏渊明说完,便绝望地摇了摇头:“不会了,不会成功了……从小到大那么多次都被他躲了过去。而且平神仙说了,他这次一定会大捷的……他会活着回来的。”
说话间她眼中的泪水悄然而落,难以言喻的痛苦,令她美丽的容颜增添了几丝破碎,看上去更加惹人怜惜。
“可是我不甘心!我真的很讨厌他!我就不信他能是不死之身!每次只要一看见他,我就会想起……想起那个人……”
“没关系,阿雒,没关系的,你忘了,我们原本就做了两手准备的。你放心,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好吗?”
魏渊明扶住轻轻颤抖的雪中雒,纵使雪中雒此刻沉浸在悲伤而屈辱的往事之中,却也被他所给予的力量安抚地平静下来。
雪中雒随后在侍女的陪伴下离开,前去整理仪容,以免被林憬发现端倪。
魏渊明看她走远了,才转身看向蔺貂寺:“从事发至今已经找了几天了?”
“回陛下的话,已经找了半个月了。”
“找半个月都没能找到他,又何况是在阮世恩的手下,就算不死,恐怕也已经重伤。”
魏渊明略做沉吟,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你即刻传我的旨意回望风谷,说再给他们七日的时间,七日之后如果仍旧找不到魏枳,就全当他为国捐躯,死在望风谷之中了。”
“……是。”
“你记得找几个暗卫,四下散布魏枳失踪的消息,说的越严重越好,让大家误以为他死了更好。”
“是。”
魏渊明说完眼神幽暗地看向前方。
“我们的计划能不能顺利实施,就全看这七日了,如果七日之内无法找到他,那么我会在朝廷之上,宣布他的死讯,同时正式宣布皇储的人选,册封魏桢为太子。”